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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2页)

余其扬说,他知道的情况更有趣:也算洪门支脉的陕甘袍哥,派人到上海询问,上海洪门立幼童为山主,由其母筱月桂垂帘听政,是否有其事?

筱月桂听了这故事,脸上依然笑开颜,心却沉了下来,什么事情都不可能永是好事。

那些在报道中用词不慎煽风点火的报纸,一个个来向筱月桂道歉,希望她不会追诉。筱月桂只是说:“你们从此好好报道我,我就不提此事。”

她知道她的个人历史,多刷白漆不会更白,恐怕现在大部分上海人,心里都认为她确实做过婊子,只是为她打一仗的勇气喝彩,看热闹而已。

有一点好,现在的城里人像小孩,马上会忘记这件事,心思又转到别的新鲜事上去。只要报纸用新的筱月桂覆盖旧的筱月桂,那么旧的筱月桂就会消失到历史的迷雾中去。

我对筱月桂说:“我写传记必须实事求是,不能只说你喜欢听的。”

但筱月桂行事作风一如当年:“不成,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许多事都是身不由己,想来都心疼!”

从窗帘漏出的一些缝隙看见,远处霓虹灯洋字连篇,光怪陆离。

每次我跟筱月桂争论,总好像自己跟自己闹别扭,我便说:“好好,我让步,我放弃。我们只谈吃喝。”

过了几天,她却问我:“写得如何,进展顺利吗?”

我心里没说的话是,她做的坏事,对我吸引力更大,我的读者想必也想读到她的“劣迹”。

她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那你就写吧。”

光看她将房事上的兴奋和快乐,那样眉飞色舞地告诉我——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就太不像一个正派女人。

不过我感觉到这个女人,早就猜中了这个世界的一些肮脏秘密。

她曾借某个舞台角色之口,唱出过一首打油诗:

说我俏,

说我丑,

说我就是加我寿。

讲我好,

讲我坏,

讲我就是添我财。

常荔荔听了哈哈大笑,随口把它翻译成英文:

Goodpublicity,

Badpublicity,

Anypublicity

Isgoodpublicity。

后来阮玲玉因为报纸刊登她的婚内外男女关系纠葛,在上海愤而自杀,震骇全国。筱月桂也去送了葬,献了花圈。不过她却对我说:“这个女人,生错了年代,大概自以为是尤三姐!‘人言可畏’就自杀?从乞丐不如的地位打出来的人才知道,无人言才可畏,沉默才能杀人!”

在与我长聊时,她说得更绝妙:“哪个记者骂我是婊子,我肯定给他一个耳光,而且一定要打出红印,让他可以有证有据去大喊:我被婊子打了耳光!”

我听了这话,大吃一惊,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也会是这么一个傻瓜记者,被筱月桂利用了。但我已经成为筱月桂的好朋友,当然往好里想这话。既然我们双方都同意一切事实照录,毫不掩饰,那我就再讲一件事,也是发生在1926年。

那一年发生太多的事,待我慢慢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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