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而,慕棠起了身,拍拍衣角落地时沾的灰,轻笑一句:“唐秋不是常盼着我家枫哥儿仕途畅达吗?那好,便随了她的愿。适逢中秋,不兴见血,赐个加官进爵,由她代孩儿受着吧。”
蒙面人受了旨意,随即开了众多冷光刑器中唯有的一口木箱。从中取出桑皮纸一张,盖在犯人脸上。
此刻,连同盛棋也是挣扎开来。慕枫、九儿虽不知“加官进爵”何意,但他常处这京兆府审讯,自是晓得这明里喜庆的四字,实则是何等凶残。
“这第一张‘及第登科’,便是那进士第的榜纸。”慕棠低头看着慕枫抖动的两肩,哂言。
司刑小吏端起茶盏,含了口水,朝着黄纸噀喷一阵细雾。继而,蒙面人将桑皮纸服帖于唐秋面部,引出其塌陷的轮廓。
瞬时,假母本就呼吸不顺,加之黄纸,更是艰难。她大口喘息,胸口起伏,颈间瘦骨尽显。
“第二张嘛,‘步步高升’,是这加官封赏的帖子。”
“再来!‘平步青云’为三,可贺一纸圣言,万里鹏程的隆恩。”
蒙面人在慕棠每一句后,都增上一张被小吏喷过水的桑皮纸。
假母已是难能呼吸,紧握的拳泛着白紫,指甲嵌入掌心。喉咙里发出隆隆粗喘,眼睛布满血丝,面部是愈发惊骇的暗红。
慕枫同九儿见此,忽的明白慕棠意图,奈何先前方法早已用尽,如今唯剩无力抵抗的份儿。
因着九儿从未停止摆脱束缚,口中呜咽不断。以至于终是没了气力,声势渐渐弱下。她只觉头皮发麻,急促吸气却怎得都吐不出,似是同母亲一遭受了罪。
慕棠此刻也是目睹了唐秋的状态,竟不敢再言。他支吾着,没有完整一句。
蒙面人似未注意慕棠的踌躇,又是取了黄纸一张,示意司刑小吏跟着喷了水,擅自主张进行下去。
第五张纸正是取出时,忽的假母四体僵直,原本挣扎的手足猝然止住。
周遭陷入沉寂。
九儿突然一声呜呼,昏了过去。
慕枫回头望向失措的慕棠,目中悍光慑其仓皇四瞟、不能直视。
蒙面人动作未完,竟还上前将那叠起的五张黄纸全数揭下——近乎发干的纸面,凹凸有致,分明了是秋娘面部的模样。他将那沓子似面具般的物什扔至慕枫脚下,继而甩着衣袖出了刑房。
慕棠想是反应到什么,冷不丁开口一句:“来人,将唐秋尸体烧了去,免得尸注害人。盛大人即刻关锁后院,待本官审过方可放出。至于慕枫和这女子,给我扔出去,半步不得靠近京兆府!”
言罢,也是拂袖,扬长而去。
……
抱着惊昏的九儿,慕枫被小吏用刀尖抵着出了大门。
不知不觉,竟是一宿过去。鸡鸣三遍,晨鼓起。
脚步不停,慕枫用尽浑身力气,向着他此刻必须去的方向行进。
事出种种,奈何先辨淄渑。
慕枫眼下唯能做的,只此一举——救得妹妹康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