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有裂帛似的声响,又仿佛什么东西炽烈地喷溅在了墙上。
紧接着便是“噗咚”两声倒地的响。
姜雪宁迷迷糊糊之间听见。
紧接着便感觉一阵异香向着自己飘了过来,在她呼吸间沁入了她的脾肺,就像是一场清凉的大雨刷拉拉下来将山间的尘雾都洗干净了似的,原本困锁着她的那昏昏沉沉的感觉,也倏尔为之一散。
又有谁往她嘴里塞了枚丹丸。
也没品出是什么味儿,入口便化了。
恍恍然一梦醒,她只觉得自己像是梦里去了一遭地府,被小鬼放进油锅里炸过,睁开眼时,周遭是一片的安静。
竟是在马车上。
只是此刻马车没有行驶。
小宝就半蹲在她面前,身上还带着股新鲜的血气,见她醒了,才将手里一只小小的白玉瓶收了起来,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黑暗里仿佛也在发亮,竟道:“姜二姑娘醒了。”
姜雪宁悚然一惊。
她先才昏睡并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乍听见这熟悉的称呼,头皮都麻了一下,紧接着才认出眼前之人是小宝来,瞳孔便一阵剧缩,已明白大半:“是你下药害我?”
此刻小宝脸上已没了先前面对天教众人时的随性自然,反而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解释道:“权宜之计,也是为了救您出来,昨夜不得已才在您饭菜里下了药,也就能顶一个时辰。还好事情有惊无险成了。”
姜雪宁盯着他没有说话。
小宝却是拿出个小小的包袱来,里面还有几锭银子,道:“这是盘缠,天明之后,通州将有一场大乱,对面街上便有一家客栈,您去投宿住上一夜。千万不要乱走,顶多一日便会来人接您。”
由危转安,不过就是这么做梦似的一场。
姜雪宁听完他这番话后竟是不由得呆滞了半晌,回想起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便已经明白:朝廷既然是要撒网捕捉天教之人,自不至于让张遮一人犯险,暗地里还有谋划。可张遮与她约好装病在先,这小宝却横插一脚给她下了药,显然双方都不知对方计划。也就是说,至少张遮绝不知有小宝的存在!
心底突地发冷。
坐在马车内,她动也没动上一下,声音里浸了几分寒意,忽问:“你是谁的人?”
小宝惊讶于她的敏锐,可除了知道眼前这位小姐乃是先生的学生和自己要救她之外,也不知道什么旁的了,出于谨慎考虑,他并未言明,只是道:“总之不是害您的人。”
姜雪宁又问:“张大人呢?”
小宝顿了一下,敛眸镇定道:“永定药铺有布置您也知道,朝廷早有天罗地网,无须担心。”
是了。
永定药铺是朝廷接应的地方。
对方一说,姜雪宁才道自己差点忘了,一下笑起来,心里虽还有些抹不去的疑惑,但已安定了几分,向小宝道了谢:“有劳相救了。”
“您客气。”
这时辰冯明宇那边也该去分舵了。
小宝知道先生还有一番谋划等着自己去完成,不敢耽搁,但仍旧是再一次叮嘱姜雪宁在客栈等人来接后,才一掀车帘,跃了出去,一身不起眼的深色衣裳很快隐没了踪迹。
在客栈里等着,不出一日便有人来接……
姜雪宁人在车内,撩开车帘朝街对面看去,果然有一家看着颇有几分气派的客栈伫立在渐渐明亮的天色中。
可为什么,她看着竟觉那像是座森然的囚笼?
回转目光来,几锭银子,就在面前放着。
百两。
去蜀地,足够了。
心里那个念头骤然冒了出来,像是魔鬼的呢喃,压都压不下去。姜雪宁垂眸看着,抬手拿起一锭来,耳畔只回响起那日河滩午后,张遮那一句:不想便不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