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特意压低了声音:“咱们也不是闺中不知事的少女了,这谁承了恩露谁没有……那还看不出来?”
“说什么呢,好不害臊。”另一个又羞又骚,两人打闹一番,又一人又说:“她说的也不错,皇后未进宫时,陛下日日在紫宸殿守着太子,听说批折子要到深夜,要像宠幸谁得有三头六臂才行呢,有次宫宴,我眼瞅着他连谁是戴嫔谁是宋婕妤都分不清楚——这得多久没打交道才这样生疏啊,我们家老爷连打帘子的丫鬟稍有姿色都能记住人家呢。”
“这不更说明皇后运道好吗,别说天子至尊,就算是寻常男子,有了两吊钱还琢磨着要去纳妾呢。天下男儿,不好色贪花的顶多有五指之数,她偏偏就占了里头最高不可攀的一个,这人的命数可真是难说……人家可还嫁过人呢。”
“……对了,你们猜恭毅侯府得到消息回作何反应?换了我可不得呕死,怕是想撞墙的心思都有了。”
“以后谨慎些吧,提起中宫就不要再提那边了,免得招惹事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比较稳重,在此时才开口:“不论如何,皇后算是把位子坐稳了。”
……
恭毅侯府的反应自然可以猜的出来。
王氏听到中宫有喜的消息之后关起门来把屋里所有能砸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足足半个时辰才铁青着脸从里面出来。
她的大儿媳王韵兰守在门口,见此便问道:“母亲,这是出了什么事?可别气坏了身子。”
王氏沉着脸,留下一句:“许氏有孕了。”便甩袖大步朝三省院走去。
王韵兰愣在当场,她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许久未曾见过的略带稚气面孔,那漂亮却冷淡的眸子凉沁沁的望过来,对自己说:
“大嫂,你比谁都清楚,并不是嫁给谁,就会喜欢谁。”
“我会离开这里。”
“若是反悔,便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她确实做到了当初的承诺,便如同一只与这充斥着虚情假意的侯府格格不入的鸟儿,毫不犹豫的钻出笼子,再也没有回来。
并且,飞到了另一个对她珍爱有加的人掌心中……
王韵兰并不嫉妒容辞的地位,但是却对自己的处境迷茫极了。
如同枯木一般困在这死气沉沉的侯府中,每日唯一期盼的事情就是远远的看那人一眼,这样的日子,原本以为自己会甘之如饴,可是人到底并非草木,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困守,真的是自己想过的日子吗?
王氏不顾小厮朝英的阻拦,强硬的把正房的门推开,顾宗霖正在东次间的书房中。
他正提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听到门“啪”的一声拍在墙上的巨响也不做任何反应,直到王氏怒气冲冲的走过来要夺他的笔,顾宗霖这才抬起头,表情十分平静。
“母亲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王氏即使现在满腔的怒火,看到儿子古井无波的眼神也不由得有些犯怵,她停了一停,把那些话咽回肚子里,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道:
“刘氏那边已经替你说好了,你若嫌她身份低微,就纳作良妾也是一样的,到时候生几个儿子,你心里想着谁我都不管了。”
顾宗霖重新低下头眨也不眨的盯着纸张:“您不用忙了,就算是八抬大轿把她抬到门口我也不会娶的,何必白费功夫……还耽误人家女子终身。”
他嘴上说的刘舒儿,其实真正指的是谁王氏心知肚明,那一肚子火眼看就要压不住:
“你不用跟我这样指桑骂槐,我当初那么做又是为了谁?况且你是因为娶那女人用的手段不干净才难过的吗?你自己的心事自己知道——你不是后悔用了手段娶她进门,而是后悔失去了她,你别忘了,是我把人骗进来的没错,可是,将人逼走的明明是你自己!”
顾宗霖抿住了嘴唇,手下用力,几乎要将手中的笔捏断,好半晌才沙哑着声音道:“母亲所言不错,我自作自受,与人无尤。”
他这一副样子让王氏又心疼又着急,不禁放缓了语气,甚至带上了哀求:“霖儿,除了不能挽回的,你想要什么娘都答应,咱们先纳个妾室,至少有个血脉,不然……”
“我不会再娶任何人,母亲不必再多说了。”
“你这又是想做什么?!”王氏提高了嗓门:“又要为一个女人断子绝孙么?可人家根本不稀罕,你知不知道——中宫有孕了!”
顾宗霖的身体狠狠一震,笔尖重重的落在纸张上,留下一道丑陋又扭曲的痕迹。
他缓缓抬起头注视着王氏,王氏忍不住移开了视线:“你是不知道外头是怎么传的……霖儿,娘知道你心里难过,可咱们争口气不成吗?”
出乎意料,顾宗霖并没有如普通男人一般发怒甚或失去理智,他渐渐平复了急促的呼吸,但眼中的情绪如同碎裂的冰川一般,既悄无声息又精心动魄:
“帝后和睦,自然会诞育皇嗣,我……区区一届臣子,有什么资格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