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畦家俊两口子就过来敬酒了,舅舅满脸堆笑,各种祝福语一箩筐,舅妈白他一眼:“好话都让你说了。”
舅妈性格豪爽,这对夫妇的关系貌似正常,但背地里一定是女强男弱,凌思妍突然有了主意,她对舅妈的胸针大加赞扬,舅妈眼睛一亮说你真识货,这不是奢侈品牌,是我找设计师定做的,聊着聊着,两人就加了微信,好的跟闺蜜一样。
“舅舅看着很眼熟啊。”凌思妍转向胖子。
“我这人就是面善,大家都觉得我似曾相识。”胖子暗暗惊讶于这女子的沉着冷静,和自己老婆套近乎无外乎拿捏自己,你敢曝光我的身份,我就揭穿你的秘密,大家鱼死网破得了。【1】【6】【6】【小】【说】
一阵隐晦的交锋之后,凌思妍转去别的桌子敬酒了,胖子拿出纸巾擦擦汗,问同席的一个场面人:“听说江尾宝石滩项目烂尾了?”
场面人说:“可不咋地,资金链断了,干不下去,高朋绝对是个人物,不但不跑,还整天给债主打电话借钱。”
高朋确实没走远,他一个输光了的赌棍根本没地方可去,在江尾还安全点,他也不怕那些上门讨债的人,反正已经和发妻切割清楚,名下财产清盘,你用什么招数对一个老江湖都是白搭。
比如有人雇佣残疾人、精神病人、乞丐去堵高朋的门,和他同吃同住,高朋不但不管人家吃喝,还吃人家的盒饭。
他每天都给大债主打电话,嘘寒问暖完了就借钱,那些人还真的会借给他,比如蒋行长,比如屠文虎,高朋活着还有一线希望,真挂了,这些钱就彻底打水漂。
此刻高朋正在街上转悠,一身考究的羊绒大衣,品牌围巾,他从一家羊肉馆门口路过,店面很简陋,比以前的玉梅饭店还破旧,尹炳松和强子等人正在里面喝羊汤。
“松哥,那不是大高总么?”强子冲外面一努嘴。
另一个伙计说:“装看不见就行了,大高总败了,欠了几个亿,我二姨家买的他开发的宝石滩,首付砸进去不说,每个月还要还银行的贷款,那房子连地基都没打好,你说上哪儿说理去。”
说到这个尹炳松就心疼,他也投资了宝石滩的房子,贷款买了两套,血亏!但是江湖人不比一般老百姓,该有的场面必须有,他招呼了一声:“高总,吃了么,里面坐。”
高朋真就进来了,虎老不倒架,往油腻腻的凳子上一坐,依旧散发出上位者的气息。
尹炳松招呼服务员,给大高总来一碗大份的羊汤,再切一盘羊肉。
“不要香菜。”高朋说,“壮馍来一块。”
说着还问人要烟抽,一点都不带不好意思的,仿佛还是当年的大哥。
一大碗羊汤下肚,高朋略显苍白的脸泛起了血色,胡茬上还沾着汤汁,用筷子蘸着残羹剩汤在桌上画起了图:“兄弟们,其实我在近江还藏着一块地,本来是工业用地,一直在操作,最近终于有了消息,能改成商业综合用地了……”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一听就明白大高总又在忽悠人了,但他们也不点破,还都配合着。
高朋说了一通,感觉自己说了个寂寞,对面大饭店门口竖着充气拱门,上面贴着字:祝畦家俊凌思妍喜得贵子!
他沉默下来,将尹炳松放在桌上的中华烟和打火机揣进兜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群好汉默默看着曾经牛逼轰轰的大高总如丧家犬般走在冷风中,直到他消失在街角才继续低头喝羊汤。
高朋竖起大衣领子匆匆走着,上万块的羊绒大衣已经穿了很多天,沾染了许多味道,一点都不体面了,身后传来鸣笛声,回头看去,是一辆车膜漆黑的越野车,车里坐的是庄龙宝。
“正想找你呢。”高朋主动上车,刚说了句还是车里暖和,就被一个黑布袋套住了头。
车开到宝石滩烂尾楼附近,冬天的海滨简直像地狱,逐浪滔天,阴风怒吼,能在户外坐半个钟头都算你是英雄,这楼盘就算是真开发出来,冬天也没法住,所以打一开始就没打算盖楼。
方圆十几里没有人烟,只有这一辆车,越野车停在荒地上,高朋下车,摘掉头套,一把铁锨丢在他面前。
“挖。”庄龙宝说,他叼着雪茄,披着貂,霸气四溢。
“我是欠你不少,我也愿赌服输,我把这块地皮给你还不行么。”高朋说。
“你这块地已经抵押给十几个人了。”庄龙宝说,“我也知道你没钱,榨也榨不出来了,但是做我们这一行的,不能自己坏了规矩,还不了债,就拿身上的部件抵,你欠的太多,只能拿命抵了,我不杀你,你自己挖个坑自己进去吧。”
两个保镖上前将高朋的羊绒大衣脱下,逼着他挖坑,好在海边的沙土不是很硬,如果是内陆那种冻得铁板一样的土,鹤嘴锄上去都冒火星子,根本挖不出坑来。
高朋在寒风中干了半天,终于挖出一个浅坑,清水鼻涕在风中摇曳。
饶是他老江湖,老油条,面对死亡还是崩溃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短短一年多,亿万身家化为乌有,身边亲密的人全都离他而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怨眼前这个叠码仔?人家可没拿枪逼着他去,都是他自愿的,甚至后来他都不去澳门了,改去越南菲律宾,难道也怪人家?
“进去躺下!”保镖拉动霰弹枪的套筒。
高朋躺在坑里,眼前回忆着一幕幕自己风光时的画面。
庄龙宝拿起铁锨,在高朋身上洒了一锨土,丢下铁锨:“好了,两清了。”
高朋爬起来道:“谢谢不杀之恩。”
庄龙宝说:“咱俩的恩怨,不至于要你的命。”
高朋不解:“咱俩有什么恩怨?不就是欠你赌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