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氏目送她们出门,听脚步声远了便朝柳氏那边凑近些,小声跟她说话:“阿桔现在到底怎么想啊?昨日镇上王秀才家请人跟我打听了,想娶阿桔呢。”
无论是县城还是乡下,女方被人退亲都是件丢人的事儿,再找婆家都难找到好的。轮到阿桔,一来林贤柳氏都会做人,跟大多数村人都交好,在镇上人缘也不错,二来阿桔温柔貌美,退亲也是男方那边有错,所以自打林、孟两家退亲的消息传出去后,不少人都来询问,都想抢先订下婚事。
柳氏这几日也被几个同村妇人拉着打听过了,女儿招人稀罕,她身为母亲当然高兴,只是……
“阿桔那孩子你还不知道?她跟……那么多年的情分,现在婚事没了,虽然她不说,心里肯定没彻底放下呢,说是心死了都差不多。她能顺着你的意思出去散心,就能顺着我们随便把自己嫁了,就为了不让咱们担心。还是过阵子再说吧,秋收之后,那时再看看情况,总之这次我宁可晚点嫁闺女也要挑个真正好的!”
小柳氏点头,话里也带了火气:“对,宁可晚点也要看对人,再说咱们阿桔刚十五,再留个两年都不愁嫁……对了大姐,你看赵公子如何?”
柳氏没听明白,疑惑看她:“什么赵公子如何?”
小柳氏笑了,声音更低了:“大姐不觉得赵公子对咱们太礼遇了吗?”
柳氏面露茫然。
小柳氏径自说了下去:“算了,你认识他时间短不知道,兰生他爹跟他打交道有三四年了,每次赵公子来品兰居,都是一言不发,就那样面无表情站着,都能让一屋子伙计噤若寒蝉。那时候他才多大啊,可兰生爹在他面前愣是摆不出长辈的架子,说赵公子那气势,就连知府老爷都不如他。三四年啊,如果赵公子真想跟兰生爹深交,机会有的是,何必还托你们牵桥搭线?现在他跟咱们有说有笑,与从前相比判若两人,你说奇不奇怪?”
柳氏哪知道这些啊,她第一次跟赵公子打交道是在路上,人家坐在马车里根本看不着人,接下来就是赵公子救了林重九,来自家做客。那时候赵公子就是一副儒雅书生模样,不笑的时候是有点面冷,但真的没摆过什么大户子弟的架子啊。
柳氏还是不懂,“你到底想说啥?”
长姐心思单纯,小柳氏不再卖关子,轻声道:“你说,他是不是对阿桔动了心思?”林重九一个淘气孩子,就算比普通村里娃子灵活点,也不是多罕见的,哪就值得一个贵公子高看。二外甥女呢,上次迎面撞上时赵公子看都没看她,男女那回事,真动了心,总会露出痕迹,所以剩下的就是阿桔了。
柳氏愣了愣,跟着就在她肩头拍了一巴掌:“瞎说什么,照你说的,阿桔没退亲时赵公子就有那意思了?人家规规矩矩进退有度,可不是那种人!”
小柳氏嗔怪瞪她一眼,挪远了点才道:“行行行,就当他没那心思,那你说阿桔配赵公子如何?”
眼前浮现少年芝兰玉树的模样,柳氏沉默了。
林贤跟她提过,说赵公子父亲在外经商甚少回家,这边庄子里呢,只有赵公子跟她母亲住,家里人口简简单单,赵公子本身又有才有貌,确实是难得的佳婿。只是,人家随手就把百两银子的东西送出来了,家底得多足啊,自家哪里高攀的起?
再说,人家赵公子未必真看上阿桔了啊。
柳氏想的有些头疼,摆手道:“算了算了,八字没一撇的事,咱们别乱猜了,等秋后再说,不管是谁,都得阿桔看上才行。”家中长女对赵公子最不热络,显然没那心思。
小柳氏便不再多说了。就算那赵公子合适,人家没来提亲,她们也不可能主动贴上去。
吃完晌午饭,周培三口子要走了,柳氏把提前备好的新鲜花生棒子抱到车上,让他们回家煮着吃。
周家老两口都喜欢吃这个,周培再三谢过,扶着妻子儿子上车,他翻身上马,告辞离去。
林家五口站在门口目送他们,柳氏看看阿桔,想了想,没把这事跟丈夫提。
此时赵沉也刚刚用过饭,遣退下人,他懒懒躺在炕头,望着窗外蓝天出神。
半个月了,她应该缓过来了吧?
依他对林贤夫妻的了解,两人绝非攀炎附势之人,不可能他去提亲他们就会一口答应。他们一定会去问女儿的意思,而她……
赵沉苦笑,他有自知之明,阿桔肯定不想嫁他,至少现在不想。
当日在书房,碍于骨子里的骄傲,他不想在阿桔看不上他时表明自己对她动了一点心,因此不肯承认自己误会了她。愤然离去的路上,他做了周密打算,先促使孟仲景退亲,再赖定那是她为了嫁他而使出的手段,这样他便占了理,有借口娶她。她当然不会愿意,但只要他让林重九消失几天,让她知道他的厉害,她自然怕了。等她嫁进来,他对她好,时间长了她总会明白,他虽然坏,却是个好丈夫,进而得到她的心。
可那晚听她哭了一夜,他突然不想再用这种强硬的手段逼迫她。
换种温和的办法,婚前就让她对自己改观,婚后也会省很多事。
只是,如何哄一个姑娘,他还真没试过。
最先做的,是跟她道歉?
赵沉抿抿唇,七岁之后,除了母亲,他没有跟任何人道过歉。
他难以想象自己站在她面前,在她冷淡的目光下开口赔罪,却换来一句无情嘲讽。
只是不道歉,他在她眼里便一直都是一个纨绔子弟,她不可能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