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美国人都回头来看淮真,突然笑了起来,一人在他肩胛狠狠捶了一拳。
有好事者仍在远远看着路中间着纱笼的女孩,看看她被英国兵捉弄,好容易被美国人救下来,究竟为什么仍不肯走。
霓虹灯下的人也在静静地凝望她。
淮真酒劲没去,仍有点恍惚。
华盛顿的冬天冷不冷?
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什么时候来的香港?
你精神看起来很好,穿黑制服很有气势。
香港比三藩市炎热。
还生我气吗?
我很想你。
演习过无数次,等真的见到,却发现根本没有一个适当的契机开口。
什么都不合时宜,什么都不是最正确。
不知他是不是也这么想。
背后两个美国人视线在同事与穿纱笼的亚裔女孩身上游移一阵,明白过来,乐呵呵的回了告士打酒店灯火通明的大堂。
没工开的女仔们主动贴上美国人,大声拉客:“先生,中国妞好啦,一蚊看一看,两蚊摸一摸,三蚊做一做啦。”
美国人问道:“一蚊是银元,鹰洋,美金,还是英镑?”
女人们尖笑起来,“您要给美金我们也收啦。”
他在肮脏的告士打街纵横密布的霓虹路牌下,无数狂欢之人的注视下,朝她走了过来,轻声问她,“有钱吗?”
她说,“有。”
“有多少?”
“三块。”
“明天上课吗?”
“长周末的礼拜六没课。”
他嗯了一声,突然笑了一下,说,“番鬼佬……”
大抵太久没同人讲过广东话,有些不太熟悉,说了一个词便停了下来。
背对着告士打街头顶的霓虹,轮廓淹没在影子里,也不知笑没笑,此刻所有对他神态的揣摩都是冗余的,都是过分解读。
淮真也有点微醺,意识到他接下来要讲什么以后,莫名心跳有点快。
果不其然,他接着,像半开玩笑,又相当认真地对她说:
“番鬼佬,一蚊睇一睇,两蚊摸一摸,三蚊……冇都得。”
似乎第一次讲这种话,仍旧有点阻隔在里面,终于没将最后一句说出口。
站定,噤声,像是在等一个回答。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