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进温热的池子中,周文感觉浑身都酥软了,脚上、腿上甚至身体上的疼痛也开始渐渐远去,洗澡也同样让人上瘾啊!尤其是剧烈运动后的洗澡简直让人舒爽透了。
躺在池水中,周文不禁在想,人真是奇怪,喜好享受与干净真是本能。
大多数人恐怕已经无法想像原来虱子满身、头发油腻、衣服脏兮兮、一个月都洗不上一次澡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了,即使那些几乎从不洗澡、完全习惯了肮脏生活的最死硬份子也在不断的强迫洗浴下变得只要脏了就会主动来洗干净。
此时的周文已经完全忘记了最开始洗这公共澡堂时的种种不适,虽然大众浴池在宋代就开始出现了,但大明的读书人却极少会去和普通平民凑热闹,一个是认为有辱斯文,另一个也是怕人太杂而不干净,他们更多的是独自沐浴。
但在这里,独自沐浴显然没有条件,而经常洗澡却又是硬性规定,并有专门的检查要求。洗几次也就渐渐适应了,而且这里的卫生条件和洗浴时的各种要求也显然非常严格,适应很快就变成了习惯。
朦胧的水雾中,周文一边用毛巾擦拂着露在水面上的躯体,一边有些走神的看着周围一具具赤条条的身体,这些人有不少他都认识,他当初带来的人实在太多。
曾经,这些身躯大都干瘦得不成样子,现在却都渐渐鼓了起来,皮肤的光润与弹性也回来了,人们的表情也不再麻木,而更多了笑容。
很多人一边洗着一边在嬉闹着,早已不见当初的死气沉沉。他身边的韩九更是鼓起了不少成块成条的健子肉,高大的身躯因不再瘦弱得别扭而威猛了许多。
周文丝毫不怀疑,再过些日子,所有这里的家伙包括他,都会成为一个个真正的壮汉。
在温润的爽快和视觉强烈的对比下,更多的回忆和感触开始涌上他的心头。
几个月前,在乡下家中守孝的周文,终再也看不下去官军、贼人反复对乡邻的荼毒,决定站出来做点什么。
可他只是普通人家出身,双亲又在这几年都先后去世,有权有势的亲朋故旧更是一个没有,而秀才的功名在这书香四溢的襄樊历史名城更是多如牛毛,屁都算不上。
但活人怎么能让尿憋死,书更不能白读,混乱的世道什么最大,拳头最大。
周文果断的收起了圣贤书,拿起刀兵,假借为官军聚兵的形式成功护住了不少到处东躲西藏的青壮乡邻。很快,周边的人们就都纷纷来投,并越聚越多,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一般的小贼和官军也都避道而走,让他年轻的心中很是激荡起舍我其谁的感觉。
好在,他还没有全飘起来,也知道那些四处劫掠的官军更多是忌惮他秀才的身份。为了防止树大招风,他采取了严格的隐匿人数做法,这也是左良玉的部下和马永都没能搞清楚他们真实数量的原因,也成功的使得左良玉各部懒得为他那点青壮多事。
但很快,周文就发现,他还是小瞧了这军中之事,每日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让他完全应接不暇,井井有条更是完全一点都沾不上边,只能说是勉强维持,更糟糕的还是粮食不久之后出现了严重的短缺。
最开始,人不多,且大家手上都带有一些私下藏起的粮食,他也能凭其求学时的故交和名声得到少许的资助,日子虽不富足但也过得下去。但后来,人虽越来越多,但带着粮食来的却越来越少,而他也再得不到任何丁点儿的资助,军粮更是一点儿都未发下来过。
粮食不足,他们不得不顿顿减半用餐,减少活动,后来更是一日只每人一碗稀粥就些野菜,人能不动就不动以减少能量的消耗。
饥饿开始让各种事情都变得更加复杂起了,失控已开始像瘟疫一样传播,道德和良知则迅速塌陷,他们没有崩掉的唯一原因只是外面的很多人甚至还不如他们而已。
面对这一切,周文深深的感到自己竟是那么的渺小和微不足道,他太过于想当然了,求生成了压在他心中一块巨石让他喘不上气来。
这才让他在马永给他们带来粮食的第二天就先带人来这里试探,实在是李平的慷慨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他必须要来试试运气,他起码要让大家都活下去。
他曾想过,他在这里只是暂时的委身,也曾对自己仅得了一个哨长大的官而心怀不满。
然而,这才一个月,他竟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术业有专攻,他竟对自己能不能干好连长而心生疑虑。那些曾经跟着他的人还能被他带走吗?答案显然已经是否定的了,当然他也不会想去带走他们,甚至他一时也肯定不会走了,他真的想在这里多学学、多看看。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阵整齐而曲调怪异的号音,他知道这是新的号手们又开始训练了,又有新的指挥元素要推行全营了,这真的是一个太令人新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