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不想看这等审讯人的活计,而且还是自己下的令,主要是怕内心受不了,于是索性骑了马带着两个部下到街上去看看营中其他队伍的情况。
在主街上,李平碰到了马永,他正带着人忙活着不停地把锅碗瓢盆、衣物、桌椅等一趟趟地用驴子往驻地运。
这马永脑袋清醒得很,知道这地方定是不能再呆人了,大家的驻地又是什么都缺,正好把所有能搬的都搬走,乱军重抢财物和女人,有不少平常的东西还顾不上,就是看见马永在边上搜捡也多不会为难,正好都便宜了他。
李平难得高兴起来,很是夸奖了马永几句,感慨这哨长选得真是挺值,有脑袋,会办差。
就着高兴的劲儿,李平又去四下转转,看看能有什么新的发现,但周围只是残杀与抢掠,让李平越来越麻木与索然无味。
估摸着时间,李平返回了巷子中的那家宅院。进了院子,李平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院子当中,这家的老头和他两个儿子又被吊了起来,他们身上早已是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而在树下,这家的女儿和两个丫鬟也没有幸免的正被一帮人围着,女人们低声的哭泣声相互交错着;屋子边上,这家的老仆和两个小厮也浑身是伤的靠在墙边瑟瑟发抖;边上几个大叔婆子正蹲在那里看一个中年妇人使劲抽跪趴在地上的肥胖老板娘的脸,并不停的起哄着:“看你还凶不凶!你也有今天!哈哈…”而傻大个儿刘三正一脸骄傲的站在那老板娘面前不停的说着“叫爷爷!叫爷爷!”说不出的滑稽……
看见李平进了院子,有的人转过身来问候一句:“总爷好”,有的人则对李平讨好式的笑一笑,就是傻大个儿也只是抬起头稍微停顿了一下。所有的人都继续着正在做的事情,好像这一切都理所应当,再正常不过。
李平感觉心中好像有什么塌了,脑袋半天没转过弯来。
虽然这一个月来,他经历了那么多生死,看到了那么多的残忍和不堪入目,他更清楚他已身处于一个野蛮的时代,但他总觉得虽然跨越了几百年,人们对善恶、对言行、对文明的基本认知还是相差不大的,但现在他有点好像清晰了这个时代人们的简单认知。
这让他想起在史书上看到过的无论中外那一幕幕怪异的道德观和变味的社会缩影。大多数时候人们厌恶暴力又崇尚暴力,人们更多对残暴本身并无所畏,而只关心它被施加在了何人何事上。
男女老少们可以毫不违和的围观斩首、围观凌迟、围观一切残忍的刑罚,可以兴高采烈的观看犯罪的妇女被扒了裤子打板子、扒光游街等等,人们喜闻乐见曾经高不可攀的贵人们沦为奴仆而为自己服务,男人们更是以嫖宿送进教坊司的犯官妻女为乐而不管这犯官是否被人谄害或是否正直。
现在,当这一切就在他的面前栩栩如生的上演时,他有点实在不好消化。什么男女之防、什么人伦纲常,这时好像都已消失不见,亢奋的快感、快意的恩仇已压倒了一切道德和秩序,李平从未想过自己真的会经历这样的离奇和这种荒唐。
也许我们每个人的心里真的都藏着一个魔鬼。平时它被良知、道德和律法约束着,让我们以一种善良的面目出现在这个世上,当我们受到愤怒、悲伤、委屈、恐惧、迷茫等情绪的刺激时,它可能会突然蹦出来,控制人的思维,让人变得疯狂,做出一些平时不敢想象的恶行。
善恶只在一瞬间……
好吧,其实此时绝大多数人并不觉得他们在行恶,对他们来说现在不过是恶人在接受应有的惩罚而已。
李平已说不清自己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只是有些茫然地审视着周围的一切。
看见把总李平沉着脸站在院中,胡忠山从一间旁屋中急忙出来,把李平引进这屋子中。
屋子里除了他们只有两个拿刀的士兵肃然的守在内门,胡忠山一边打开地上的两个包裹一边眉欢眼笑的解释:“看,快看,把总,这都是我们在这屋里的灶台下起出的金银和首饰,肥得很啊!”
李平看到眼前打开的包裹里一包是少量零碎的金块和大量零碎的银块,估摸约有个三四十斤吧,另一包里则是大概二十多件金银玉的首饰。
因为对这个时代还陌生的很,他对这些钱财的多寡还没建立起多大的感觉,因此也只是平淡的“哦”了一声。
看李平如此淡然,胡忠山只觉得李平高深莫测,知道这一定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他倒有些献丑了,于是也收起了亢奋,反有些拘谨的问道:“那我先都收好了?把总,你放心,保证少不了。”
李平也有点反应过来,严肃道:“你先收好,这次抄没,所有的东西都是公用,绝不可有一丝一毫留为私用,兄弟们的好处会有的,但要统一分配,若是让我查出谁私自截留,就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