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给陈府送菜的小贩发觉了不对劲,看到满园的尸首,吓得屁滚尿流的,然后随着杭州城的苏醒,陈府六十八口人命给杭州城的天空铺上了一层阴影,也让杭州知府陈立夫愁云笼罩的同时,全身发寒。原因无他,原太医院院判陈友定与陈立夫乃是同宗连枝,虽不是一个房头,但陈友定作为陈立夫长辈,陈立夫是得到过陈友定很多相帮的,陈友定一家子全部被杀害,陈立夫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到底是谁动的手,毕竟陈友定为人和善,很少与人结仇,想起陈友定之前的谈话,陈立夫心中也有了猜想,只怕是与京师有关。
收到消息的陈立夫立刻派了最亲近的心腹之人去守着陈府不让任何人进出,同时又去找了族老,秘密商议了一番。已经八月天了,杭州城依旧酷热难挡,尸首时间放长了腐化,陈立夫召集了仵作验尸完后,陈氏宗族中排出了子弟亲自收殓,虽然陈友定一家被杀还在查探中,表面上看来并无异样。
因为没人知道,陈立夫派去的心腹才点数尸体时,应该是六十八人,结果只有六十七人,当然,前天杭州城死了个乞丐,尸体放在义庄,第二天时,其尸体无故失踪,自然也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杭州城出了这么大的人命官司,陈立夫身为杭州知府,自然是要上折到朝廷,同时还要深入的彻查陈友定一家被害之死,毕竟,做出此等天理不容之行径,可谓是无法无天了。
陈立夫的折子到了内阁,内阁阁老们都坐不住了,当然,见多识广的阁老们怎么可能会被这几十口人命给吓住,因陈友定的身份,原太医院判,一个出了名的老好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被杀害,陈立夫的折子中写的很详细,陈友定被杀应该是有两拨人,其中有一波人应该是在逼问陈友定什么内幕。什么内幕,陈友定行走后宫各宫,自然能接触一些隐秘,但是在宫内当差的人都是聪明人,再说了,如今后宫宫权又不在各妃嫔手中,由行人司和尚宫局共同打理,实际上说白了,后宫宫权就握在昭帝手中。那些刺客要逼问陈友定什么消息?什么样的消息能去逼原先的太医院判?阁老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后宫,彼此心里都在默念坤宁宫三个字,毕竟当年叶皇后中毒,可是陈友定亲自救治,一直到乾德四年,陈友定突然告老还乡,毕竟以陈友定的年岁,在太医院还是可以再待个几年的。陈友定回杭州老家之后,生活颇似低调,怎么在了八年后无缘无故的就被人杀了?
阁老们心头上挂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不说阁老们,从七年前那场大流血事件中侥幸逃过一劫的世家高门们也是满腹疑窦,到底是谁动的手?且不说,各府邸都暗中派人去查探此事且不提。
阁老们这次倒是没有走所谓的流程,而是第一时间立马就上报给了昭帝,昭帝看到折子的时候,先是惊疑,然后是震怒,然后阁老们白白的受了昭帝的一场火气,之后刑部动作极为麻溜的派了人去杭州。
在之后的大小朝会上,昭帝几次追问事情的进展,见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于是昭帝大发雷霆、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朝臣们,当然,这番举动也让不少人心中暗暗的给送了口气,此是后话,就且不提了。
因陈友定一家的人命官司,一时间满杭州城人心惶惶,那些纨绔子弟们也安分了不少,宵禁之后也没人闹事了,唯一叫苦连天的就是青楼这些娱乐场所了,近来恩客们的数量骤降,让老鸨们可愁的是一宿一宿的睡不着。
陈立夫上折之后,一直胆战心惊中等待朝廷的消息,直接到八百里快马加鞭传来的消息,刑部会派人来追查陈友定一家被害之事,陈立夫这才松了口气,在之后陆续的收到京中同僚传递的消息后,陈立夫的眉头就一直没舒展过,整个人越发的愁虑。
陈立夫这边自然是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刑部的人来了杭州城,前前后后折腾了好几个月,也没查出个什么来,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杭州城又恢复了往昔的热闹繁华,陈友定一家被害之事从人们的记忆中一点一点的被抹去,只有那些讲古之人偶尔提及起,不久之后,滞留了杭州城几个月的刑部官吏们被上司召回了京师,闹得沸沸扬扬的陈友定一家被害之事,也就渐渐的落下了帷幕。
眼看年关的脚步越发的近了,刑部的人回到京师也有些时日了,陈立夫这才松开了紧绷的眉头,在腊八节的晚上,大街上还在洋洋洒洒的飘散雪花,白天熙熙攘攘的人流在这空无一人的静寂的夜里配合呼啸的北风有些渗人的可怕。
一系黑色大氅的陈立夫悄无声息了敲了敲移动不起眼的民居,对过暗号之后,门被打开了,陈立夫还小心的查看了四周,然后才进去。
火盆驱散了屋内的清冷,烛光下陈登清隽的脸颊上布满了哀伤和沉痛,听完陈立夫的话之后,陈登握紧了拳头,发狠道,“此事不能就此算了,我一定要追查到底,不能让他们白白死了,我一定要查出真凶,报仇雪恨。”
陈立夫拍了拍陈登的肩膀,“登哥儿,你这一支如今就你一个了,原本我也以为刑部来人会查出点什么,但最后还是一无所获。按照族里的意思,先给你改换个身份,再把你过继到你父亲名下,这样子你也能继承你们这一支的家业,你再重新娶妻生子,好好延续下去。我是不赞同你去查这件事,我也托了许多关系帮忙查,一点头绪都无,这般干净,我原先怀疑那位,”陈立夫指了指天,暗指昭帝,“但是我仔细回想了你祖父生前对我的嘱托和探查得来的消息,应该不是那位的手笔,只怕此事是另有其人,具体是谁,只怕很难追查得到。登哥儿,我现在能肯定的是,那些人肯定是要逼问你祖父,得知坤宁宫那位是否还活着的消息,第二波人,我也是想了许久,是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你祖父生前就真的一点消息都没透露给你们吗?”
陈登沮丧的摇摇头,“叔,您是知道我祖父那脾性的,最是嘴硬口紧了,这些年里我是真没从祖父口中探听到一二关于宫里的事情,若是祖父告知于我了,我也还有些追查的方向,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一点思绪都没有。”
陈立夫面色也有些难看,摇摇头,“这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是陈登已经有了主意,抬起头,目光坚定,“叔,我打算明天就进京,我要去京师查此事,待在杭州城,只怕我这一辈子都查不出什么来。”
陈立夫脸色微微变了,显然是不赞同,自然是要搬出一大堆道理劝说陈登,但陈登依旧不为所动,最后陈立夫也有些没辙了,好声气道,“登哥儿,便是你去了京师,你能查出什么来?京师不比杭州城,天子脚下,水深的很,我怕你会折进去。”
陈登则是打定了主意任谁劝说都不肯回头了,“叔,您的顾虑我明白,此事单凭我一个人之力,自然是无所作为,我打算去投靠太子殿下,凭借太子殿下的势力,自然是能帮我查出点什么。”
陈立夫一愣,眼睛就亮了,这倒是个好主意。
毕竟作为杭州知府的陈立夫,也还是有几分政治眼光和盘算的,他自然是想更近一步,所以陈登的计划自然是勾动了他的心,然后两个人细细商议起来。
目光回到京师,回到陈友定一家被杀后几天,在杭州知府陈立夫的折子还没到京师的时候,昭帝就收到了陈友定一家被害的消息,当然,昭帝脸色难看是自然的。略微一思索,昭帝都能猜到刺客找上陈友定一家的目的,毕竟平王世子才薨逝不久。
平王也在暗中庆幸,幸好他留在杭州城监视陈友定一家的人工作没有松懈,不然陈友定要是真的抵抗不住,最终吐出了真相,平王才是要急的跳脚,才是真的不好像昭帝交代了。
昭帝此时才真的有些后怕,他是真的感觉到深藏暗处的那股力量不容小觑,前朝都覆灭百年了,那股消失的势力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发的壮大起来,说不定哪天会真的动摇了大周的国本,所以,昭帝是绝对不会再放任下去,他一定会追查到底。
平王的脸色也不好看,因为他很肯定刺杀平王世子的刺客与刺杀陈友定一家的刺客应该是同一组织的,只是他拷问过了宁王府所有相关联的人,以及被他亲手处置的于氏及其庶子,始终无法得知那些刺客的来源处,他们说的都是江湖组织。但是平王是很清楚各种明处的江湖组织,至于暗处的,他也只能把握到一二。
“那个逃出的人,现在何处?”
“被陈氏宗族给藏起来了,他的行踪尽在掌握中,五弟,您打算如何做?”
昭帝冷冷的嗤笑了一下,“派人盯着就好,看看他想做什么,说不定,他还真能做出点什么来。”
昭帝一语成谶,那位名叫陈登的人,后来还真的闹出了点事情来,且是后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