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按前,跪着的是太监总管,总管说,太后娘娘选定了今年去皇陵扫墓的妃子,漠妃。
漠妃,是那个敢直直的迎视着他的眼睛,由始至终都没有退缩过一瞬的女人。
放下笔,惭洛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栏,风猛的灌入,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夜。惭洛闭上眼,脑海里出现的是一张苍白的容颜。
她要去皇陵?惭洛的脸上没有表情,可是眸子却在冰凉的夜风里更加的寒烈了。
手里举着宫灯,光亮一点一点洒落地上,纤漠一身粗布衣裳,神思有些缥缈,来到小山坡的时候,花香一阵一阵的扑来。她回神,这才发现竟是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这里。
抬头看,夜色里,小山坡只剩下一个黑色的残影。举高了宫灯,将路照得仔细了些,纤漠才再一次迈开了步子。纤漠想,也许,这山坡上的风会更冷吧。现在的她需要的是冰冷,只有灵魂被冻僵了,才会麻木到无所畏惧。
山顶上,风,很大,将纤漠的裙角吹动得舞在空中,隐隐的犹如鬼魅,竟是有些狰狞。纤漠将宫灯举到面前,对着里面轻吹一口气,宫灯一瞬间便熄灭了。
“黑暗的人果然喜欢黑暗的世界。”
一个冷冷的声音出现在纤漠的身后,纤漠浑身一怔,没有回头,可是这声音的主人却是这辈子她都忘不了的。纤漠转身,面对着站在身后的惭洛,夜色里,看不清那张俊美到无暇的脸。
“怎么,见了朕也不知道跪下请安?”惭洛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的戏虐,他目光落在纤漠的脸上,只能看见隐隐的白。
纤漠眉头拧紧,却转过头望着远处模糊的天,冷冷的道:“我不想跪。”
不想跪。这样的答案让惭洛狠狠的吃了一惊,他愣了一下,随即有些猖狂的笑了起来。“哈哈……果然有胆识啊,竟然连朕都可以不放在眼里。这样的你,似乎一个小小的皇陵是绝对难不倒你的。本来还有些担心,现在看来,倒是多余的了。”
惭洛冷冷的转身,从怀里掏出一颗夜明珠,光亮洒下,映在青石的路上,他迈开步子,头也不回的便往山下走去。
纤漠愣愣的望着惭洛的背影,心,剧烈的跳动着。刚才他说,他担心她……这是她的错觉么?
小路上,夜明珠发出的光亮在纤漠的视线里越来越小,可是她的视线落在那零星的光芒上,却怎么也收不回了。
风里夹杂着花香,虽然看不清那些花儿招摇着美丽的模样,可是纤漠知道,这山坡上的花儿开得是艳丽的。
这几日,晏日园里来的妃嫔不少,都是来替纤漠践行的,有些纤漠有过一面之缘,可是更多的却是纤漠从未见过的女人。纤漠越发的想笑了,这些平日里躲在深宫里的女人,到底是无聊得紧了,皇宫里一有了新鲜事便有些迫不及待的来看个究竟。无非是想看看,被太后娘娘选中去送死的女人,到底是生了什么模样。
八卦,到底是女人的天性。只可惜,每个来晏日园见过纤漠的女人离开的时候,脸上都带不走半分笑容。有着这样倾城美貌的女子,只要是女人见了,绝没有还能自信的抬起头走路的。
这是纤漠进宫以来第一次出宫,可是心里却没有半点的知觉。倒是柳子莲和小胡子,两个人都是愁眉苦脸生离死别的模样。纤漠见了,除了淡淡一笑,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皇城的落日很美,纤漠一直知道,可是她没想到,皇城里的日出也是这般灿烂。一身明间女子的打扮,只着了一件粗布的碎白花衣裳,纤漠站在皇宫的宫门前,抬头望,天边皆是被渐渐染红的颜色。
柳子莲和小胡子站在纤漠的身旁,手中各拿了一个包裹,按规矩,他们两人是可以跟着纤漠出宫照顾纤漠生活起居直到皇陵前的。跟着纤漠出宫的,还有两名便衣的侍卫,意伽,意禾,竟是对孪生兄弟,只是意伽性格开朗,意禾却生性孤僻,就好像同一个灵魂被硬生生的化作了两半。
空气里,都是清晰的泥土气息,早晨的空气是冰冷的,可是恍惚间竟可以将灵魂洗涤。纤漠向远处的天边望了一眼,红色还在浸润着天地,纤漠想,那雪白的山便是在那个方向的吧。
离开皇宫的时候,纤漠没有回头,只一身白色的粗布衣裳在晨光里,显得有些孤单却桀骜。
城楼上,一抹金黄的身影沐浴在阳光里,仰着头,惭洛的视线遥遥的落在那抹孤傲的身影上。一个女子而已,何苦要倔强到撑起一片天空。
寒,只在风吹的时候,惭洛转过身,金黄的袍子被风带动了一角,招摇在空中划出金色的弧线。只可惜,纤漠没有回头,没有看见,那转瞬而逝的美。
不知不觉已经进宫几个月,虽仍在京城里,可是却宛如活在闹市之外。纤漠走在大街上,街上的一切熟悉又陌生,仿佛一个梦境,她险些分不清现实和幻境。
月华楼前,人群来来往往的纷乱。纤漠拧紧了眉头,步子却没有犹豫过一瞬,直直的往里走去。脑海里,零星的记忆已经苍白,亦如纤漠的面。
仍然是花圃,只是这花儿比上次纤漠来的时候又灿烂了几分。门口站着的八个迎宾婢女在看见纤漠的一瞬间,面上皆是一惊,这样美貌的女子,只要这辈子见过一面,便再也无法忘却。
掌柜的还是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纤漠步入的一瞬,他眸子里的光亮便猛的一闪,乐呵呵的放下手中的笔便迎了上来。“许久没见姑娘,姑娘的气色倒是好多了。”
能坐上月华楼的掌柜,看人的眼光到底是没错,他早知道纤漠不会是寻常的女子,果然,现在的纤漠虽依旧一身粗布衣裳,可是她身旁的几名仆人,身上穿着的,可都是上好的料子,纤漠的身份由此可见便不一般。
“是么?”纤漠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只淡淡的说:“开一间上方,上一桌好菜。”
掌柜的面上堆起谄媚的笑,招呼了店里的伙计上楼打理房间,自己却走在纤漠一行人的前面,走到窗边,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透过窗户还能看见大街上人群拥挤,纤漠的嘴角不禁泛起笑,那些匆匆的步子里,有着的是一种自由。
“都坐下吧,在宫外不用那些繁礼。”纤漠说话的时候,视线也停留在窗外,眉宇间都透着一股子的随意。
几人看了看,柳子莲面色没有变换过一瞬,拉着小胡子的手坐了下来,意伽意禾两兄弟似乎有些犹豫,可是扫了一眼正望着窗外的纤漠,两人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依言坐了下来,只是坐下的时候,两个人的嘴角都有着一抹感动。有些东西,到底是不用说出口的。
月华楼不愧为京城最大的酒楼,酒菜都很可口,丝毫不逊色于皇宫里的美食。可是纤漠却吃不下,只匆匆夹了几口菜便不再动筷,目光扔落在大街上来往的行人上,什么时候开始,她竟有些羡慕无拘无束的走在大街上。
“哐”,随着餐盘打碎的声音响起,一个女人的叫嚣也从大门的方向传了过来。“人下贱,连走路不长眼么?你知道我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