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国公是通晓兵法史书的,但作为武将,注定他其他不会涉猎太多。李锐之父倒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因为那是老晋国公手把手教出来的,老晋国公出身晋阳张氏,那是北方最大的世族,比起她家来也毫不逊色,学问风流自然都是出类拔萃的。
可是除了李锐之父,他家中就没有一个拿得出手来的人物了。他叔父听说学问就这样,乐器雅艺一概不会;他婶母方氏一天到晚埋首于账目杂务之间,也是个俗人。至于这位老太君,听说连字都不认得,见识更是半点都无,浑如一个乡下老太太。
她一想到要嫁到这种人家,奏弦歌而无人知雅意,每日要和管家娘子们扯一石米多少文,每每就有要晕厥的冲动。
如今她见邱老太君不像是个无知的,除了脾气好,见识也和一般妇道人家不同,就觉得似乎也不是那么差劲的人家。
一个人家的家风家教如何,看主母就知道了。她娘就是典型的才女,和她爹琴瑟和鸣,可即使如此恩爱,她家也还有两位精通器乐文墨的姨娘。
她哥哥从外面打听来的消息,说是那李锐长得极胖,有一年和谁家公子打架,直接是从楼梯滚下来的,自那以后,她心中就有些担惊受怕,做梦都是一个圆球样的人对她笑。
现在听顾卿说李锐种田养鸭瘦了下来,此话的意思就是说他现在已经变瘦了,作为一位公府公子,肯下田干活,想来也不是个娇贵的。
她的心就有些犹豫。
也许,这门亲事没有想象的那么差?
顾卿和德阳郡主说了半晌,有些口干舌燥,再一看先前那杯玫瑰露,已经空了。
“是我疏忽。”德阳郡主一看顾卿的表情,连忙使唤下人道:“来人,还不给邱老太君换一盏新茶来!”
那负责茶水的下人一喜。
终于等到这个时候了!
换茶水的地方在花厅外面的某个花棚处。所谓“换一盏茶”,那就是要重泡,再换个新茶盏的。
这下人手指往腰间一伸,不动声色地将手指抽出来,在茶杯的四周擦上一圈,然后才开始用竹勺舀出茶叶粉末,细细用茶罗筛了一圈,再倒上沸水,提着茶瓶点茶。
为了让顾老太君看得上她烹煮的茶汤,她还努力点出漂亮的汤花来。
这刺客丁的点茶技术在整个大楚官宦人家里都算是数一数二的,所以此次才会专门在花棚里负责各位夫人的茶宴。只是她家除了点茶的,还有做花茶的、做露饮的供人选择,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等着喝烹茶。
老太君先前喝的就是玫瑰露,它颜色好看,所以取用的人也最多。
如今正到了她大展身手的时候,岂能不打起精神!
来取茶的下人看见刺客丁点出的汤花,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姐姐的手艺越发的精湛了,这么鲜白的颜色,这么细的汤花,想来是搅动的恰到好处。我若学得你一半的点茶功夫,也就不用像这样来回跑断腿了。”
她专门给各位夫人小姐上茶端茶,确实是跑断腿的节奏。
刺客丁为练得这一手烹茶功夫,当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听得这下人夸奖,心中也得意,自觉就算宫里的烹茶师父,也不过就如此了。
“哪里,都是伺候人罢了。快去吧,慢了汤花散了。”
那下人也不敢怠慢,所谓“品茶”,喝茶的味道还是其次,主要是欣赏汤色和汤花。家中也只有这位茶娘子能做出波浪一般的汤花的。
她跑过去送上茶水,双手捧上。顾卿看到真是茶盏,不是花茶,心里暗暗叫苦。
她到了古代,最受不了的就是这里的茶水。弄些什么茶叶末子在里面,然后倒点水做成糊糊,等糊糊搅匀了,再冲水打成泡泡。有的人家还放点糖放点盐,还好他家是俗人,没什么喝茶的规矩,不放这些……
可是即使什么都不放,顾卿作为一个喝惯了清茶的现代人,每次见到这茶汤,都忍不住要吐一下槽。
喂喂喂,这真的不是刷锅水或者茶叶糊吗?喝两口一嘴茶叶末这叫人怎么喝啊!还要全部吞下去!
所以她在家里的时候,从来不喝茶的。她会喝些清水,或者一些养身的花茶药茶。
而理由也非常简单——
“我忘了提,我喝茶,晚上就睡不着觉的。”顾卿拿着茶汤,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哎呀,这茶点的真好!居然能做出海浪般的汤花,真是绝了!”
她虽然不懂这边的点茶,但也知道能弄出花型来是很难的。
想来和后世的花式咖啡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