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看向长宁,片刻后唇角轻翘,声音依然温和,只是眼中冷意渐渐取代了从刚刚进门之后就一直存在的笑意,“六娘见了之后又要如何?”
长宁闻言,只觉心中咯噔一声,慢慢扭头楞楞的看向他,半响后才喃喃道:“原来,原来……那真是你的妾室?”眼圈蓦地就红了,有些怔怔然的坐着,眼神带着些许无措和无助,好像一只彷徨的小鹿。
长宁双手手指紧紧绞着,只觉得心中黑咕隆咚的慌张,虽然之前一直生气质问,可是到底还是心存幻想。这三年来,两人相互通信不下数十封,可无论最初还是最后一封,他皆未提过收小纳妾之事,是以刚刚能那般气势汹汹也全因心中有底,想借机在他身上散一散被滕氏气到的小小愤怒罢了,可是如今当他这般问向自己,长宁才明白所谓外强中干也不过自己这般。
陆砚原本还想再问问她若是自己真的纳妾她要如何,却不想“啪嗒”一下,豆大的泪珠就从她如星璀璨的眼眸中落了下来,他登时就愣住了。刚刚听她那般说,气她这三年居然都看不出自己体谅她娇弱、单纯,为她在定国公府所做的种种安排,更气她话里话外对自己出身有所嫌弃,想到她原本订婚的崔庭轩也是出身文化世家,心中更觉恼怒,便不由语气冷硬了几分。
可见她现在这般默然垂泪,惶然无措的委屈样子,忍不住叹了一声:“她不是!”说着从袖中拿出帕子递过去。
长宁只觉心中委屈极了,明明是自己的夫君,却一别三年不见,此时回来居然还多带了一个人来与自己分享,真真是堵心的难受。越想越觉得自己命苦姻缘差,心越发酸苦,眼泪霎时间就迷蒙了双眼,长宁又难过又觉得丢人,抬手抹了把眼泪,不想落泪让他笑话,可是眼泪却止不住的扑簌簌落个不停。
陆砚见她毫无反应,那泪珠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得,原本娇艳明媚的人儿此时看起来像个小娃娃一样可怜的让人心软,忍不住慢慢起身走到她面前,用手中的帕子轻轻将她落个不停的眼泪拭去,无奈道:“我已经说了她不是了,怎么倒是哭的更凶了?”
长宁被他的动作惊了一下,听清他的话,仰头眼泪汪汪的看着他,瓮声瓮气道:“那谁是?”
陆砚忍不住笑出了声,柔声道:“谁都不是,没有告知主母,砚岂敢轻易纳妾。”
长宁愣了下,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半响后才带着几分惊喜道:“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子不是?而且你也没有是么?”
陆砚见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心尖像是被拨动了一下,震得他手一抖,将帕子按到她脸上,转身背手坐回榻几另一侧,端起茶杯抿了口,低低应了声“嗯。”
长宁慌忙抬手按住要落下的帕子,三两下将自己的眼泪擦干,趴在榻几上看他:“那……她是谁?怎么会被你带回府中?”
陆砚扭头淡淡的瞅了她一眼,意味极深。长宁面色一讪,绞着手中的帕子嗫嚅道:“我原本也不信的……”
陆砚不做声就是默默的看着她,长宁微微嘟起嘴巴抿了抿,推诿道:“是世子夫人说那是你的妾室的,还说你与她都有了孩儿了……”说着便又重新拉了小脸闷闷道:“我虽与你是夫妻,可……毕竟未曾谋面,便是性情也只不过通过书信稍有了解,怎及她嫁入府中年数多,便以为是真的了……”说罢微微转了转眼珠,毫无诚意的在心里向滕氏道了声谦。
看着她十分乖巧的做出垂首认错状,陆砚忍不住冷笑一声。
长宁立刻抬头看向陆砚,却见他神色平静的端坐一侧,不由怀疑自己刚刚可能听错了,并没什么冷笑声。
陆砚将茶杯放到榻几上,看向长宁道:“这种事情以后莫要听外人言说,只要不是我亲口告知与你的,都不要相信。”说罢,看她听话的点了点小脑袋,便一五一十的将王老兵救他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沉重的叹了声:“他妻子早死,家中只留下这王大娘子一人……北地战事紧急,棋福请托了好几位军属帮她说亲事,但都未成。归京前夜……”
陆砚眉头皱了皱,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那夜他给王秋儿两条路,一条是给她多些嫁资,在北地军中寻一兵士嫁了,一条是给她多置些田产,便不再管了,任由她选人入赘或是带财嫁人。谁知王秋儿居然一条都不愿选,言明一人在北地无依无靠便是被人欺负也无人替她撑腰,更不想嫁与军中兵士,便求他带她上京,为她择一家境殷实、读书人家。陆砚本不愿答应,可想到王老兵临死所托,虽心中厌烦,但也只好应允。
“我已让棋福为她京中置办一座宅院,剩下的事情我今晚托付给母亲,你不用管了。”陆砚说完皱了皱眉,转头看向长宁,半响后转头看着门外:“棋福!”
“在,三郎君有何吩咐?”棋福几乎是立刻出现在门口。
长宁奇怪的看着陆砚,不明白他刚刚看自己此时又是要做什么,却听到陆砚说道:“吧王大娘子直接安排出去吧,莫要再府中留住了。”
棋福立刻应下,转身匆匆离开。
长宁回了回神,才看向她紧张道:“你说王老兵救了你,那你有没有受伤?可严重?”
“无碍。”陆砚不甚在意答道,指了指眼前的几个箱子道:“你让你的使女拿几个盒子来,将里面的东西分一分,给府中其他人送去吧。”
说着走到其中一个稍小的箱子面前,将它搬起来看着长宁道:“这箱子里是你在信中提到的东西,就不分于他人了。”
长宁一愣,看着他轻松的将那个小一些的箱子搬到内室,不由心生欢喜,匆匆交代了阿珍两句,便兴高采烈的跟着回到内室开始欣赏起专属于自己的那些礼物来。
“这个是胭脂么?颜色好艳丽啊……”长宁小心的打开一个铜盒,轻轻用指尖抹了一些涂到自己的手背上,只见雪白的肌肤上瞬间出来一抹浓丽的艳红色,极其夺目。
陆砚正在翻看书案上长宁看了一半的杂记,听到她的话,走过来看了眼,只见雪肤红痕,分外妖娆。眼神不由暗了些许,转头在榻几另一侧落座,拿起尚未打开的几个铜盒看了眼,道:“据说胭脂本叫‘燕支’,是西北焉支山特有的一种植物,色鲜于茜,用以染帛,当地妇人也用它为容颜增色,故得名燕支。后来西汉名将霍去病凭借卓越的军事才能一举占据祁连、燕支二山,此物才被传入中原,慢慢就成了娘子们用的胭脂……这几盒是今年七夕时,我在青城的边市上买的,卖者是个年过花甲的东胡老妇,说是用东胡土法采摘燕支花做的,我看颜色甚为鲜艳,便全买了回来,此时看来,倒是十分相称六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