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桂赶紧抓过他的手,侧身在楼梯一旁。她刚在想应当怎样藏起他,新黛玉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阿其,你太嫩,走错了地方。此处是非之地,这次青红帮火拼首先就是在一品楼前打响。巡警马上就会来搜查,你趁天还没有亮,赶到三号去躲起来。赶快走!”
余其扬没法,看了小月桂一眼,转身就奔出去。
小月桂比余其扬动作更快,先跑到大门口,探出头去,外面连个鬼也没有,一只猫跳上斜对面石坎上,两眼珠紧张地盯着人。她这才把余其扬推出去。
她转过身来,新黛玉正伫立在那盆兰草花边,喃喃自语:“常爷,这下你可以瞑目了!”
这里卷入了什么仇事,一旦卷入这种事,就不是她能弄得清的。
她心中天大的事就是:今生今世,常爷从此魂远离了。
小月桂背靠着门,常爷真的远走了,她真想陪他上路。她的脸贴着木门,双手紧抓着门把,想抓着上面遗魂的手留下的温泽。
马蹄声清晰地从街口那边响起,一队骑警从大门口奔过。
小月桂从悲伤中回过神来,从门缝里看了看,巡捕没有停下,这才闩上门。
新黛玉手里拿着一块已经浸湿的手绢,眼睛也是红红的。她长叹一口气,挥了挥手绢说:“这个一品楼也成了血光之地。散了吧,都散了吧。”
小月桂还不太明白新黛玉的感慨,张开泪眼往她那个方向看。
新黛玉走上楼,仅走上两步,回过头来,似乎很体谅地说:“不跟你算赎身钱了,你回浦东乡下去,好好嫁个种田人,过安生日子。”
小月桂没有搭腔。
“不肯回乡下?”新黛玉觉得这个丫头有点不可理喻了,“还想赖在上海?上海岂是容得下你这样的种田人的地方?”
小月桂说,她现在的想法不一样了。
“好心为你着想,反遭人嫌!”新黛玉站在楼梯上看着大门口的这个丫头,“那就由不得我,只好跟你前账后账一起算了。”
小月桂走过天井,站在石坎上,想也未想就说:“有家新闻报纸,今天找我说说常爷的事。我本想,男女这种事情,怎么好说出去呢?现在我明白了,你如果赶我回乡下,我就只好说!”
她说完,自己也愣住了,去看新黛玉,新黛玉正狠狠盯着她,整个院子的空气一下子凝住了。
早有好几个脑袋打开窗或缩在窗帘后,往这儿瞧热闹。胆子最大往外瞧的是双玉小姐,这个一品楼的头牌,最爱看人倒霉。
“看什么?”新黛玉瞟也不瞟那些窗子,火气一下上来了,“上海不是乡下小姑娘的天下。”她几乎吼起来,一跺脚,“你给我滚!滚啦!”
小月桂突然朝新黛玉跪了下来,“那么把我卖进不嫌大脚的窑子。”
她想到自己被逼到绝路上,不由得悲从中来,低下头去,不过声音还是没有哀求之意。
“我是由常爷破瓜的人,总值几个钱吧!”
听到这话,新黛玉想打小月桂,手举在空中却止住了。她是个久经风雨、见惯变故之人,哪怕是切肤之痛、不得不出之气,也明白必须见好就收。
但这时响起了急切的敲大门声,巡警在叫:“开门!开门!”
门打开,几个华界衙役带着十来个租界巡警,一拥而入,警长声称来查夜里帮会枪战,以及上次发生在一品楼的暗杀。果然如新黛玉所料,他们怀疑这二者有关联,当然他们什么也查不到,问不出来。
沪西一栋花园洋房,这里是同盟会的一个秘密机关。几个男人坐在花园里,像英国人那样喝下午茶。
“黄先生,有人求见。”仆人进来说。坐着的人中间有一个是黄佩玉,他似乎正在作汇报。
“什么人?”
“说是洪门师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