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一辈子从来都没有这样快乐过。先前那几次,她不知如何对付这事,只知道有点快乐。这一次,她已经明白了这快乐是她自己的,只要心里想要这个男人,就能让这快乐带着自己走。
好像骑在一匹奔跑的马上,她的全身,尤其是下部,里面的深处,被颠得阵阵发麻。而马急驰地奔跑起来,她被常力雄抱着一起骑在上面,马跃过床,跃过墙,跃过一道道河流,直往坡上冲,前面就是山顶,这匹马一直冲到山顶,却停不住。
他们俩都叫起来,顺势飞了出去,晕晕迷迷地飘翔在空中,顺着风势起伏,似乎降了下来,却又畅畅地升上去。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从未如此自在,翱翔在一个空旷之中。
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终于飘落到地上的,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一阵凉爽的风吹来,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一身是汗。
她起身去绞一把热水毛巾,擦他脸上身上。那挂钟钟摆指针已经到了三点。他侧脸看了看钟,奇怪地问:“你说说,这一晚上你要了多少次?”
她高兴地说:“回回都是飞连着飞。”她看着他,让他别说了。再说,她又想要飞一次!她脸红得埋在枕头里不肯抬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也不知道原来男女的事情是这么好,“你让我在飞起来的时候,即使是死了,也愿意!”
他哈哈大笑起来,说他没见过小月桂这样的姑娘家!她太能享受男女之事!
她真的慌乱起来,她真那么怪吗?该怎么办?她无助地望着常力雄。
“没关系。”他笑了起来,拿过汗巾,替她擦干净,“我也跟其他男人不一样,我们俩一样跟别人不一样,就我们俩一样。”
“我这么放肆,你还喜欢我吗?”小月桂害怕地问。
“我活了这半辈子,女人无数,还没有一人像你这样让我高兴。你的脾气我喜欢,你唱歌我喜欢,你和我一起要飞多久就飞多久,更让我喜欢!”他喜滋滋地说,拍拍枕头,“来,你这个小月桂。”
“怎么啦?”
“好好睡,梦中告诉你娘,说是你靠上了一个好男人,这男人会让你一辈子快活,无忧无愁。”
她靠上枕头,马上就沉入睡眠。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这样无忧无虑。今后的每一天会同样美好,今后的每一夜会重温这种幸运。她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这个福气。她不必去想,只消靠在这个男人宽阔的肩膀上,一切都好。
床档头镶着镜子。她看着镜子,恍惚在梦中。她就是这样一个人:通过镜子经常和死了的亲人说话。
小时候母亲带她到庙里点七星灯。庙里的人对母亲说,你看你女儿的灯燃得这么奇特,燃出很多小花,这是一个有菩萨看护的人。
她相信菩萨第一次把仁慈的眼神移向了她。
天下着小雨,师爷举着一把油纸伞走进来。他站在天井的石沿边,把伞收拢,倒立起来,甩甩伞面上的雨水,这才递给一品楼的管事。
师爷生有福相,脸宽眼大,留着胡须,那脸皮上的麻子,倒也不扎眼。
管事把他请进后院一个小小的厅里,给他端来一壶龙井,对他说:“请稍坐一会儿,我就去禀报。”
新黛玉跟在管事的后面,匆匆从后院里赶过来。大概是为了避开雨,绕着天井走。
师爷说有要事找常爷,常府上说老爷近来不太归家,昨夜也没有回去。他猜想是在这里。
新黛玉笑着说:“师爷你又不是不知道,常爷迷上了一个大脚丫头,每天日不上三竿不会起身的。”
“常爷好福气,叫人好生艳羡。”师爷要新黛玉去通报一声。他说真有急事,耽误不得。
“我也不好去冲常爷的兴头——一辈子也没有见过他这么迷一个女人!”新黛玉整整银钗,抚了抚自己的头发,“我若进去,免不了常爷不高兴。我找一个丫头去叫吧,她们看惯这种场面。实话说,看见他们俩那个呼天喊地的阵势,连我都怪心惊肉跳的。”
师爷摸着胡子,知趣地笑笑,摆摆手,表示不急,说何必冲了常爷的喜气!
新黛玉却让门外候着的管事去找秀芳。她要留师爷吃中饭,亲自给他沏茶。很讲究,头一杯倒掉,第二杯才递给师爷。望望那楼上,她说:“那一对床上鸳鸯,早饭不吃,中饭也不吃,不知吃什么过日子!”
师爷的确有急事,只当听不懂新黛玉的酸话,他喝了一口茶水,坐不住了:“你看是不是——”
新黛玉知道他要说什么,故意不接口。
“你照应着点,”师爷干脆转从大处说,“别让常爷掏坏了身子——”
他话没说得完。应着他的话声,常力雄已经大步走了进来,一边还在扣上衣纽扣,看来真是才从床上被丫头叫下来的。
但是他红光满面,神采飞扬,师爷和新黛玉说的半吞半吐的话,全被他听到了。他朗声哈哈大笑,指着师爷说:“你看来还真是白在江湖上混了一辈子,也不知道男欢女爱!你看我哪里会误了事?”他瞪了新黛玉一眼,转头对师爷说,“日本来的那个姓黄的等不及了?”
新黛玉吓得不敢看一眼常力雄,怏怏地往门口走,说:“你们老爷们办正事。”
“几个人有常爷的魄力!”师爷赶快说,“小弟知道常爷是借风流情事,有意让那黄某人等着。不过去打探的兄弟回来了,说风声开始紧起来,看来要有动作。黄某人说急于与常爷会面,可能真是事急了。他说我们提出的条件,不是问题,当面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