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外面的雪地上,兀自响起了声声唢呐,喇叭声响高亢嘹亮,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到最后清晰极了,竟瞬间便把大汉的哭声压了下去。
这声响可起的不是时候,不光大汉眼露怒意,连那些个酒客也都捂着耳朵骂骂咧咧,大白天的,听到这送葬的喇叭声,可真是倒霉催的。
“砰!”
一按酒坛,汉子那双环眼豁的怒睁圆瞪,作势就欲撩帘出去,非得把这个吹喇叭的丧门星打个鼻青脸肿。
李寻欢却叹口气,望向铁传甲,笑劝道:“何必呢,这天底下每天都有人死,我还好,有你陪我饮酒相送,那些暴尸荒野的人就没我这么好运了,如今有人送送那些无人收拾的尸体,也算做了件好事不是,倒也有趣,若非我现在行动不便,倒想认识认识这位!”
正说着,那唢呐声已飞快逼近,然后跟着一道青影,自外面行将进来。
那人头戴雪笠,身穿青袍,背后绑发,身形瘦削,摇摇晃晃,手中端举着个唢呐,鼓足气的吹着,嘹亮震响,怪异的紧。
酒肆的伙计赶忙迎上,捂着耳朵,强忍着没有发作,只得贴到那人跟前,大声嚷道:“客官,小的求您别吹这调了,小店利薄,再吹下去,咱这可就没客人了,您行行好!”
店里的酒客本来也听的不悦,但等对方走进来,一抬笠沿,一个个眼神忽变,盯着那人只瞧了又瞧,似看见了什么极为惊人的东西,目光闪了又闪,盯着那张脸,失神动容。
声响骤停。
那人呵呵一笑,竟真就不吹了,寻了张桌子坐下,可有人失神,有人却变了眼神。
李寻欢本来只是好奇之余,随意一瞥,可就是这么一眼,他整个人先是一愣,接着有些茫然甚至是疑惑的瞧着邻桌的青衣人,细细打量了好几眼,好一会,眼神里已流露着几分迟疑与匪夷所思,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盖因那人容貌实在漂亮的近乎妖邪,独一无二。这么一张脸,但凡谁见过一眼,恐再难忘记,连李寻欢也瞧的怔愣,然而,他可非是被这张脸摄住了,而是因为,这张脸,他见过啊。
尽管当初只是匆匆一面,惊鸿一瞥。
但李寻欢是个怀旧的人,重情重义,他隐居关外十年,江湖故友多已成过往云烟,物是人非,一点都不假。这是何等的寂寞,寂寞到唯有自过往记忆中一遍遍缅怀,而这张脸,对他而言,虽然谈不上熟悉,也绝对不陌生,印象虽不深,却也谈不上遗忘。
但让他真正如此这般的,却是对方那张脸上,竟仿佛未有丝毫点点的改变,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一眼认出来,怔愣,惊讶,动容。
江湖虽大,然世事无常,昔日一别,谁也说不定有没有重逢再见的时候,这本就没什么,离别重逢正如人之常情一样。可当昔年稚子也已名震天下,渐现老态的时候,同样是当年的人,如今再见却未有太多的变化,这难道还不足以惊世骇俗令人震撼么?若是换作别人,恐怕早已被吓傻当场,如见鬼怪。
“怎么,你这将死之人如此盯着我,是不是想着让我送送你?”
来人正是苏青,他扭头望去,笑道。
此处名为牛家镇,距保定已是不远,数日以来,“金丝甲”现于江湖,各方人马无不闻声而动,齐聚而来。
谁能料到,最后居然落在了一个少年手里。
李寻欢又在苏青那张转过来的脸上瞧了好几眼,眉眼鼻嘴,连同那颗泪痣,再看看他腕间的银铃,才似终于相信般深吸了一口气,但他仍觉得难以置信。
“你、”
正要开口,不想铁传甲已大吼道:“不积口德,看我不撕了你这张嘴!”
李寻欢开口道:
“传甲,住手!”
他又看向苏青,满腹怅然,语带试探道:“想不到二十余年未见,前辈竟然容颜不老,风采依旧啊!”
语出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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