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天空聚集乌云,昭示一场大雪即将来临。
书房内变得昏暗,婢仆无需吩咐,依常例送上戳灯。
房门开启的声响并未惊动赵嘉,他正集中精神,对照竹简中的内容,在新绘的地图上谨慎落笔。
魏悦站在赵嘉身后,目睹河流山川、城池要塞逐一呈现,神情变得愈发郑重。听到声响,立即挥退婢仆,不使其近前,亲自将戳灯移到赵嘉身侧。
戳灯以铜制成,灯座呈伏虎状。灯匠手艺非凡,火燃时全无烟气,仅有橘红的光亮,漫射开照亮室内。
大概盏茶时间,赵嘉在图上标注最后一处水源,对照竹简和前图,确认无误,终于舒了口气。
不料刚刚停笔,身前的羊皮就被取走。赵嘉动作一顿,诧异抬头,发现魏悦站在自己身后,正双手展开地图,目光定在图上,仔细看过数遍,同旧图进行对照,脸上浮现少有的凝色。
良久,魏悦才从图上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赵嘉,询问道:“阿多绘过几张图?”
“两张。”赵嘉正色道,“一张在方领队手中,另一张即在此处。”
“善。”魏悦将地图放下,按住赵嘉的肩膀,郑重道,“此事莫要道于他人。凡知晓阿多能绘图之人亦要叮嘱,不可将消息外泄。”
“诺。”赵嘉颔首。不期然想起鹤老等人,这些曾为他讲解草原风光的老者,多已死在匈奴刀下。战场染血一幕,如今回想起来,心仍一阵阵钝痛。
见天色不早,赵嘉准备告辞,魏悦摇头道:“这个时辰,城门已将关闭。阿多何妨留下,正好向阿翁面呈此图。”
魏悦一边说,一边将旧的羊皮地图卷起,放到木盒内。随后起身走到架前,又取出一只稍小的木盒,用来盛装新图。
室内摆放着滴漏,赵嘉看了一眼,的确将届城门关闭的时辰。
再者,魏悦面呈地图,魏太守必有所询问,赵嘉自然不好离开。当下告罪一声,走到门前,让健仆去前院知会季豹两人,速速出城,回畜场告知虎伯和熊伯,他今夜要留在城内。
“叨扰三公子。”一切安排妥当,赵嘉向魏悦拱手。
魏悦仅是笑着摇头,将地图装好,托起装图的木盒,示意赵嘉跟上,迈步离开书房。
婢仆先一步得命,往正室禀报魏太守。
待魏悦和赵嘉行到,室内灯火通亮,几后坐着魏尚,王主簿和周决曹位于两侧。周决曹端着一盏热汤,双眼微合,表情淡然,实在猜不出心中所想。王主簿饮尽热汤,又从魏太守面前的漆盒中取出饴糖,口中还说着什么,引来魏太守一阵大笑。
见魏悦和赵嘉走进门内,魏尚当即笑着让两人上前。
“阿翁。”
得魏尚召唤,魏悦近前行礼,将木盒送到几前。
赵嘉正身见礼,随后就和魏悦一样,跽坐在三位大佬面前,眼观鼻鼻观心,问到他才开口,不问就坚决不出声,老实做背景。
盒盖开启,羊皮展开的刹那,魏尚瞳孔骤然紧缩。
王主簿和周决曹对视一眼,同时凑上去,看到图上所绘,前者忘记了手中的饴糖,后者淡然的表情皲裂,尽被惊讶所取代。
他们都看过方伯呈上的地图,一样出自赵嘉之手,论精细程度,此图明显更胜一筹,更不用提原本藏于府内的旧图。
用赵嘉的话来说,以那张“神物”为参照,行军五成要靠猜,走进茫茫草原,方向感稍差就会迷路。这张新图不能说百分百准确,至少能让人知道东南西北,明晰河流山川、城池要塞,知道依据情报该如何制定路线,不会偏离太远,以至于草原上跑了一圈,人困马乏却硬是找不到目标。
三位大佬头碰头,发现彼此眼中的火光,都明白此图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