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你当真叫我恶心。”
是了,她原本是姓魏的。
可是她厌恶她那个恶心的父亲至极,一点都不想再和那个畜生搭上丁点的关系,所以她当初很是欢喜地听从了方上凛的意见,为自己改了外祖母的姓氏。
外祖母生下母亲,母亲又生下她,女人和女人才应该是一家人,她是随她外祖母姓的。
她叫贺妙宝。她不姓魏。
但是那一日,他冷冰冰地称呼她为“魏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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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起那一日的过往时,妙宝似乎已经十分淡然了。
“他也没打我,就是骂了我几句,然后也没要弄死我或者发卖了我,难道还不够我感恩戴德的么?”
妙宝笑道,“我与人私通,怀上孽种,败坏方家门楣,方上凛的父母本来是想在后宅之中无声无息地耗死我的,或者是继续将我发卖给老鸨,叫我去做暗娼。可是方上凛没听他父母的话。”
那时方上凛说:“好歹叶儿也是我真心疼了一场的孩子,你从前跟我,我也拿她当自己的女儿一般看。如今你既然坐下这样的丑事……魏氏,我念在从前的情意上,不想罚你也不想管你。
——你自己带着孩子滚吧。”
她为那个男人怀上一个孩子,然后小产后还没出月子,就这样灰溜溜地顶着方家上下嘲讽讥笑的眼光,略收拾了两件薄衣,抱着才刚两岁的叶儿离开了他的府宅。
听到这里,婠婠的心都揪起来了:“你就这样走了,你在外面……你还带这个孩子,你是怎么吃饭的?可是在外头受了极大的委屈了?”
尤其,她还是一个虚弱却实在美貌的年轻女子。
简直是如同将羊羔送入虎穴。
妙宝道:“那时我身上就还有两三个钱……我就买了张船票,带着瑶瑶上了船,去了蜀地我的姨母家,想要去寻找我还在世的一个姨母……说来也正是可笑,那船东恰好是个女子,她因见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怜,所以一直多加庇佑,叫我一路平安到了蜀地。否则,我不知哪八辈子就被人拐走做了船妓去了。”
之后,上天似乎突然开始眷顾于她,当真让她一路平平安安地寻到了从未见过面的姨母。
她和姨母说起了家中发生的变故,也和姨母说起了母亲和姐姐们生前的事情,姨母见了她,当下不再有所疑虑,知道她必定是自己的亲外甥女,就收留了她住下来。
而妙宝也不忍这样拖累姨母,在她堪堪养好了身体之后,就在蜀地开始寻些活计做。
之后好几年的工夫里,她都在蜀地一家极负盛名的酒楼里受雇,负责做些精巧的点心做果子。
妙宝的手很巧,她捏出各种形状的糕点都能栩栩如生,什么海棠花牡丹花还是马蹄花的,或是兔子老虎小马驹儿,她都做得很是精巧,而且经由她的手调配出来的糕点馅料,也是甜而不腻,叫人唇齿留香。
这些,都是母亲生前曾教给过她的手艺。
所以那家酒楼的老板待妙宝也极好,而且每天若有卖不完就快要馊了的菜品,她也会允许妙宝带回去吃。
除此之外,闲暇时候妙宝也还会给自己找些针线活做,或是替人家缝补衣裳鞋子的,或是给人家缝被子的。
凡此种种,她都可以去做。
后来她不想继续麻烦姨母了,甚至还靠着这些辛苦活计攒下银钱自己在外头租了个小院子住,平时在酒楼的后厨里做活,也可以随时带着叶儿。
而且叶儿渐渐长大,也很乖巧懂事,并不需要人操心太多。
日子虽然过得还是清贫居多,但是到底不至于饿死自己,冬日里也勉强能给自己和叶儿添上件厚衣裳了。
离开方上凛之后,方家人是如何在背地里责骂她嘲讽她的,妙宝一概都不知道。
时日一长,她也很难再回想起方上凛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