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个侄儿连忙跪下说不可。
“叔父的身子久病才愈,万不可如此冒险!不如……”
但很显然,此时所有的劝阻在阿那哥齐眼中都成了对他的嘲讽了。
他穿好甲胄,一脚踹开这个侄儿,命他滚到一边去,婢女打起帘子,他大步迈出帐外。
其木雄恩跟在他身后出帐,可是他望着乙海可汗背影的眼神中亦带了一股难以形容的绝望和失意。
出了营帐后,阿那哥齐心里一惊,猛然一下发觉营内的事态变化发展早已超出了他的预料。
士卒们哄闹着乱成了一团,领兵将士们如何呵斥也止不住,偌大的军营一时间竟然如杀鸡宰鸭般让人好笑。
心腹打听了之后才来回道,说是降林措坠落高台之时丢下了手中魏帝晏珽宗的那缕头发,于是底下的士卒一拥而上地就要去哄抢,想要夺得这缕头发再来和大汗请赏,一时之间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隐隐就发展成了要炸了的架势。
荒谬,可笑。
阿那哥齐铁青着脸色大声呵斥他们,但是众人显然没有半分在乎的样子,仍旧是乱糟糟的一团。
主帅领兵在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军营中士气不振或者士卒哗变之类的突发状况。
这些情况发生时,远远要比敌人的刀刃刺来更加可怕。
很多大战,其实败者一方多有是输在了自己人手中的。比如营中士兵因为长久征战在外产生思乡之情而哗变反抗将军,比如在行军前进或撤退过程中发生踩踏拥挤事故继而阵营大乱,这些看似微小的毫不起眼的变故,都会像是千里长堤之下的一座小小蚁穴,顷刻之间便将整个军队的战斗力瓦解。
一旦营中的士卒们发生哗变闹事继而不听从主帅的号令,那么这些人——所有人的下场,都只有死路一条。
阿那哥齐闭目稳了稳心神,怒喝一声让士卒们安静下来,可是他的咆哮之声还未传出去时,远处如雷鸣般的马蹄之声就冲了过来。
方才那个被阿那哥齐踹了一脚的侄儿率先反应了过来,朝着西侧大喊了一声:“叔父!魏军攻来了!”
阿那哥齐扭头去看,还不等他在茫茫黑夜中锁定视线聚焦之处,一支凌空而来的利箭咻地一下朝他胸口处射来。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似乎看见了远处高壮战马之上那个身着银甲的身影,看见他手中握着一支巨大的弓。
看见了自己身边的亲卫们奋起拦截那支射来的箭,也看见了这只利箭轻而易举地就破开了他的坚硬甲胄,又在没入自己胸腔之后稳稳停住,箭尾的白羽剧烈颤抖,不过片刻又恢复了平静。
箭头触碰到他身体的一瞬间,他身上的盔甲就嘭地一下碎了开来,成了一堆碎片。
可想而知射出这箭的人,拉弓时用了多大的力气。
*
随着这一支箭射出之后,远方还有如林的箭雨射来,将躲闪不及的阊达贵族、将领和士卒打得措手不及。
高桢等人拱手大笑着向皇帝道喜:
“陛下百步穿杨,箭法竟然更胜当年,臣等跪叩拜服。”
皇帝手中持着的是一把麒麟弓,光是寻常人想要拉开它,都得要足足两三石的力气。
而皇帝不仅拉开了这把弓,还是在马背上一路疾驰时一边拉弓一边瞄准的。
不论是想要驯服驾驭他胯下的这匹良驹,想要拉开这把弓,还是想要在黑夜之中如此精准地瞄准目标,这三者不论哪一件事单拿出来都十分具有挑战性,非寻常人可以轻易做到的。
然皇帝谈笑之间似无事人般就将这三件难事轻松驾驭。
晏珽宗没搭理他们,又取来一箭,瞄准了乙海可汗帐顶的那面大旗的旗杆射中,将突厥王旗射落于地。
旋即,重甲精锐打造而成的魏军如践踏蝼蚁一般地涌向了慌成一团的阊达军营驻地。
*
(麟舟:小小炫技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