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野任凭她念叨,知道她是在为自己好,也不动气,舀着手里的红枣粥,一边“啊”了一声,像哄宝宝吃饭似的示意乌蔓张嘴。
乌蔓说到一半喋喋不休的嘴巴下意识地跟着张开,被他送进口的一勺粥堵住了话头。
追野这才慢条斯理地说:“电影可以有很多部,但人生中你很需要我的时候就这么一次了。”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受伤,但这句话他没说。
有关于那些不好回忆的只言片语,他统统都不想提起,那随时会变成打开她回忆阀门的开关。
因为他也患有ptsd,在八岁那年生日餐厅塌方之后。
他知道那种感觉是怎么样的,从此他见不得任何旋转木马。只要一看
到,大脑就会拖着他再次回到那张座位,那刻坍塌的瞬间。
那一幕对他而言已经不是回忆,大脑已经对这段记忆失去了处理的功能。然而眼睛却会在看到旋转木马的那一瞬间提醒大脑还有一段可怕的记忆没有归档,因此那段经历会再次被拖出来,被当作一段真实的感受去经历,嗅觉,痛觉,听觉,视觉,所有的感官再次被调动。
就像活在一场噩梦里一样,自己却不知道自己还在做梦。这数十年,那一瞬间就像一场循环往复的自动播放,暂停键早已失灵。比鼻炎还令人崩溃,不会轻易发作,但只要一发作,就如同鼻子碰到粉尘的那瞬间会堵塞。
这就是ptsd。
但好在发作的时候,那个曾经诸神黄昏下降临的少女,总会风风火火骑着电摩托闯入,一次又一次地不停载着他逃离。靠着她,那巨大的塌方没能将他二次压垮。
如今,那个带着他逃离的人自己也身陷到动荡的塌方里。
他很确定她这种被绑架,面临死亡威胁又目睹生命在自己眼前被杀害的个体,非常可能也留下了ptsd,只不过她可能会隐藏这方面的困扰,怕别人担心而不展现。所以他就得更加小心,不要轻易去触碰她的伤口。
想到这里,追野从来这么没有恨过一个人。
他恨郁家泽不仅让阿姐去鬼门关游荡一趟,还在她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从身到心,她都被恶狠狠地洗劫一通。
最可恶的是,这个人也死了。
他的仇恨就像一捆暴涨的气球,而打气的人拍拍屁股就走了,躲进了时间的洪流。
乌蔓转入普通病房有一阵子,身体可以下床走动之后,追野便打算接她回国。
他谨记着心理医生教给他的,相似的环境很容易触发ptsd的开关,la已经不是什么适合疗养的地方。
和阿姐商量过后,他还给吴语兰也办理了出院的手续,让赵博语在北京找了一家合适的疗养院,将她也接回国。
离开la的那一天,是个阴天。
所有回忆和旧伤,折磨和枪口,全都被折进云层,厚重地落成一场大雨。
赵博语开着车过来,下车时车门轻微关合,乌蔓听到那声音,胸口不受控制地剧烈一跳。
她无助地抓紧
了追野的袖子。
追野立刻想到了什么,把箱子和自己的包扔上车,揽住乌蔓说:“我陪阿姐坐地铁去机场。麻烦赵哥送这些行李过去吧。”
赵博语满头雾水,还想问什么,追野已经牵着乌蔓的手走了。
乌蔓想解释说自己可以,只是那瞬间心悸,不碍事,但追野却晃了晃她的手说:“这样好像跟你在约会啊。”
他若无其事,好像真的只是想和她去挤一挤地铁。
乌蔓把解释的话吞进肚中,更紧地握住他的手,心头紧绷的那股颤栗平息下去。
他一路都很保护着她,从上地铁开始,就把她护在人潮拥挤的角落。他的身高很高,即便是在一堆人高马大的外国人当中,也拔尖地突出一小截。
乌蔓被他圈在怀里,仰起脸来比划了一下:“你这些日子是不是又蹿高了?”
追野弯下腰看了看车窗内的剪影:“好像有一点吧。”
乌蔓揪了一把他的耳朵:“你再长下去,我以后主动亲你都不方便了。”
追野顺势在她脸颊亲了一口,笑眯眯道:“没关系啊,换我亲你。”
地铁到了站,车门一开,人流像泄洪似的往外冲。有位白人女性趁机挨到他们身边,小声惊呼:“aremr。zh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