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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125 0125 ¥(第2页)

高祖原先也曾恐慌过这个啊。更何况杨李皆为北朝氏族,而殷姓则是在南地篡权后打上来的。高祖上位后,命太子迎娶宇文氏,又使改汉姓的鲜卑人归鲜卑姓,重用北地汉姓世家,也是生怕北地族姓的不满吧。他当年上位,有多少的小心翼翼,崔季明隔百年再看来仍然吃力。

言玉:“本来是三姓想要报复,但有前朝的事情在前头,虽显宗登基后承认或许高祖做的过分,但却仍然不怎么在朝堂上启用三姓官员,杨李卢想报复也没个落脚点。至后来,为了笼络其他或强盛、或衰败的世家,他们编出了一套谎话,一个冠冕堂皇的未来。却不料有一大批人,觉得这谎话是可以当真的,是可以实现的。”

言玉:“各个世家经历几百年的沉浮,各有野心,谁都不安生。五胡乱华三百年,这牌洗的乱七八糟。如今在长安,就连三百多年前拥司马睿东渡的裴姓只剩下一枝独秀的裴敬羽;《晋书》上‘世载轻德,见称于世’的庾氏如今成了乡村野夫;自汉以来受旧族歧视的谢姓,淝水之战扬眉吐的那口气儿还没完就被刘宋屠了个差不离。谁都不想成为历史上下一个他们,杨李卢的下场已经表明了殷姓的态度,各个世族早已心怀不安。”

崔季明好似在听着古早的传说般,竟不知如何回答。

言玉看她茫然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你若是早在之前玩乐的时候多读读书,也不至于听点什么就两眼摸黑。谢氏之后,实际上所谓的门阀时代便结束了……皇帝恢复了独尊权威,世族有着政治优势,皇姓赞礼充使、擢才取士离不开世族。这种表面上的光鲜持续了不过百来年,世族已经渐渐意识到,他们连这点面子很快也都要受不住了。南北不统一的时候,或许世族们还很难坐在一起说话,如今天下统一,他们的敌人变成了一个。”

言玉道:“你问我所有的世家都在南方么?我可以告诉你,南方更像是个幌子。”

崔季明瞪大了眼:“你是说如今在长安洛阳的世族,牵连最广?”

言玉笑:“也并非牵连最广,但位置必定比你想的要重。崔王郑前朝往南迁走的侨姓高门早就脱离宗族乡里,吴姓高门也由于江南风俗的影响,宗族关系疏远。宗族关系越弱,意味着他们力量越不足够团结。而北地世族关系紧密,朝堂上多有重职,甚至许多家族是前朝豪强,曾手握兵权。但北地离长安太近,官职过高而十分敏感,且如今南风盛行,朝廷上的观念与制度、国子监的学风与思想,也渐渐往南朝靠拢。北方汉姓世族便都称自己老家在南地,拉拢部分碎小的南方世族当个挡箭牌。”

崔季明沉默。的确,她家里一直称到南方是归家,清河的宗族没见回去过几趟,将建康置办的没几个人的宅子称作老家,实在是有些荒唐。

北地如今是大邺政治的中心,也唯有在南方,这些世族才能伸展开手脚。

崔季明仿佛这时候,才发现她所知世界的另一面,朝她缓缓打开了大门。

她摇头冷笑道:“行归于周……万民所望。这是想天下分封诸侯呢,还是想贵族共和啊。自杨李卢南迁也快有七八十年了吧,这些年就一直没有露头?还是说在默默筹划?”

言玉道:“这不是一件小事。更何况行归于周内部掺杂着很多大大小小的世家,外头没个结果,里头先开始相互吞并起来,谁都不想做出头鸟、垫脚石,谁都想在开局后占尽了优势。不过若不是袁太后带中宗还朝时,还寻求过世家帮助,后来为了能够□□用新政向世家妥协,行归于周大概在中宗时期就趁乱而起了。后来各姓又协助殷邛杀死强势的兄长,支持殷邛,暂时平静了十年。殷邛如今突然翻脸,世家们也不满在朝堂上与殷姓争了,索性想要开始动手,换个玩法。”

崔季明睁大眼睛:“若你这么说,那岂不是绝大部分的世家都牵扯其中,王、郑且不论,或许裴、萧、何也。。。。。。。那这就太可怕了。”

言玉笑:“自然也有胆怯的、自以为可以从殷姓上捞好处的,就连已经知晓行归于周,或参与的世家也有部分呈观望态度。但毕竟已经不是前朝魏晋时候的世家,也不可能说动手就动手。他们也没退路,只要开始动手,一旦输了,各个世族怕是比前朝谢家还惨。”

崔季明轻声道:“若是能成?”

言玉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道:“你此次归家后,可要去见过翕公?翕公身在已有近两年未曾见过了吧,他怕是对你印象总是那个小女孩,不知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崔季明不言,她松开手稍微往后靠了靠,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祖父怕是需要有人来接替他。阿耶曾于祖父决裂,长房已经分离太久,祖父难免将他们当作外人。而你与我说这些,是希望我能进入行归于周?你不是恨崔家么?”

言玉回头望了她一眼。

崔季明忽然明白:“你在行归于周内如此位置尴尬,又不属于任何一个世家,你虽厌恶崔家,但怕是想往上爬唯有崔家可靠。你——”

崔季明本想说的很难听,想嘲讽他前头毒瞎了他,后来又想来拉拢她。可她心里头陡然蒸腾出一种感觉。

人活在世上,总会有有别人不计较利益站在他那边。或是家人或是朋友、甚至或许只是片刻的伙伴或知己,或是半辈子都与他同行,或是只能短暂的相遇给予过支持,谁的人生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纵然这些都没有,人如羊一般,在野外总要属于一个群体才可敢说话。皇姓是言玉不敢言的烙印,世家也将他一脚踢开,他既不属于羊群,也不属于虎群,他是孤零零在野外游荡生存的畸形怪物。

言玉活到现在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似的,过去与未来都不会有人不计利益的支持他,站在他那边。或许曾经的崔季明或贺拔公可能会替他说话,但毕竟有如此复杂的背景在,言玉始终认为自己是个外人,也未必肯向崔季明或贺拔公露出一点真实心意。

或是为了野心,或是不得不往上爬,他将与世间最后一点脐带也斩断。

再见时,崔季明也能笑着往他心里捅刀了。

或许他做个不会表露真实心思的石头太久了,等来了突厥后,他才渐渐感觉到。

他是个单独的人。

来时人人厌弃,走时什么也留不下。

纵然是殷邛怕是也比他好。至少有孩子,有过曾真心爱的人,有过少年的朋友。

如他曾无比希望崔季明能依赖他,他恨不得将她宠坏,将饭食做到让她欢喜迷恋,将她一切都照顾的井井有条。他期望自己能成为别人生活里重要的部分。

此刻他甚至渴盼着崔季明能恨死他,至少他在一个人心里还能带着情绪的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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