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没有听见安国公主的话,听见的唯独是站在这里的永宁公主、九公主和李未央三人。然而站在陈院判旁边的拓跋真突然回头了一眼,安国公主立刻露出一副娇嗔的模样道:“这里血腥气好重,真是把我吓坏了,三殿下,你可不可以陪我回宴会上去。”
拓跋真不着痕迹地在她脸上了,像是想要寻找什么痕迹,可是安国公主却瞪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无辜地着他。拓跋真心中觉得莫名发寒,可是面上的笑容却越发从容,道:“这是自然的,这里——就交给陈院判你处理吧。来人,传我的命令,将这案子转交给京兆尹,请他全权查办。”
“是。”
拓跋真陪着安国公主回去了,其他人站在这里也觉得冷风嗖嗖的,便也纷纷回去宴会。只有宁国公主和九公主,还有李未央还站在这里。
“那个安国公主,真的好邪门。”九公主低声道。
李未央着正在帮墨娘处理伤口的陈院判,慢慢道:“可怜墨娘无辜。”
永宁公主只是问一旁几乎瘫软的潭云,道:“你把事情发生的经过仔细地说来。”
潭云刚才喝了热茶,现在已经稍微好了一些,她回头了一眼,见周围都是永宁公主的心腹,这才抖着声音道:“从宴会出来,我和墨娘议论了两句安国公主,谁知突然之间,我就觉得后颈一冷,一只冰凉的大手一把抓住了我。我全身酸软,一下子被那人丢在了假山上,撞破了头,再也动弹不得,只有呼呼呼地不住喘气,然后听见墨娘大叫我的名字,可是当时我根本回答不出话来,扭头只见墨娘身上衣裳都被那黑衣人脱光了,那人的手从她额头慢慢摸下来,摸到她的眼睛,手指在她眼珠上滑来滑去。我吓得几欲晕去,对方的手指只略一使劲,墨娘一对眼珠立时便给他挖了出来……我应该救她的,可是我竟然浑身都动弹不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好无用——”
“真是好残忍的手法。”李未央着潭云惊骇欲绝的神情,几乎可以想见当时的可怕场面。
“带你们出去的女官呢?”李未央突然问道。
潭云茫然地摇了摇头,“她把我们送到园子里,指了方向便回去了。”因为是来公主府,身边连护院都不可以带,甚至贴身丫头也都不在,但谁会想到,在堂堂的公主府里头,竟然也会遇到这样的危险。
陈院判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听着潭云的描述,不由暗自心惊。就听见李未央道:“如果潭姑娘没有到那人的面貌,那唯一的希望就在墨娘的身上。”陈院判心中也深以为然道:“我会尽力救活她的。”然而刚一回头,不觉身下的人已一动不动,呼吸之声也不再听到,陈院判忙一探她鼻息,已然气绝。他大惊,叫道:“啊哟,不好,她断了气啦!”这声喊叫,直如被捏住了脖子一般。
李未央快步上去,果真见那原本还在抖动的身躯,已经一动不动了。她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永宁公主顾不得害怕,快步上来:“怎么了?不是说没有性命危险吗?”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对方是掐好了时辰,既能让墨娘受足了罪,又让她没办法指认凶手,这么残忍的人,真是叫人发指。”动手的人的确是安国公主无疑,她若是用这种残忍的法子对待仇人,李未央不会说半句指责的话,因为换了她,也绝对会让敌人生不如死。可是,安国公主的手段却用来对付墨娘这么一个弱女子,而且,毫无原因。
不,或许不是毫无原因的。当时的宴会上,墨娘向拓跋真求救,并且,还获得了拓跋真明显的注意,安国公主对拓跋真的心思似乎不那么简单——李未央不禁想到,若是安国公主真的因为这一点就要如此折磨一个女子,那她的心理一定是极度偏狭自私的。不只是自私,简直是扭曲到了极点。
真是太可怕了——潭云一下子坐倒在地上,惊恐地着这一幕。
九公主脸上也露出骇然的神情:“什么人这样狠毒?”她了一眼李未央,试探着道,“是不是刚才那个——我去找她!”
李未央挥了挥手,却道:“九公主,千万不要招惹她。甚至连也别她,待会儿宴会一结束,你就立刻回宫。”
九公主明显不忿:“我凭什么要惧怕她?!她不过是个异国公主,这还是大历,不是越西!”
若是真刀真枪地来,谁也不怕谁,但若是对方用阴狠的手段呢?像是今天对待墨娘这样呢?谁会吃亏谁会赚便宜?李未央并不理会九公主,只是了一眼潭云,对永宁公主道:“请您派人好好保护潭姑娘。”
“你是说?”永宁公主不由心惊,难不成对方还要对潭云下手?“可是,为什么?”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慢慢摇了摇头,道:“不过是猜测,公主小心就好。”如果墨娘是因为拓跋真求情而受到连累,那么潭云呢,对方会放过她吗?可如果要她死,刚才为什么不一起结果了她呢?还让她到那么惨烈的一幕?安国公主的心思,实在是难以揣测。
“潭姑娘,你从今天开始就住在公主府,暂时不要回去了。我会派人保护你的。”公主这样说道,可是潭云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一样,两眼空洞地盯着好友的尸体,明显是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去了。永宁公主又重复了一遍,她才吓着一般猛地点头。
“未央姐姐,她起来有点失常。”九公主悄声道。李未央点了点头,潭云一直是很刚强、高傲的人,从刚才的宴会上就能够得出来,眼见好友惨死,她却独自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折磨了。而且情形,对方未必会真的放过她。
宴会后,听说宫中还会再举办一次小宴,但李未央已经不准备去参加了,她以身体不适为名,告辞离开。上马车的时候,拓跋真正站在另外一边,目送着李未央上车,而这时候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三殿下,你在什么?”
拓跋真回过头,美丽的安国公主站在他的身后,一双美目流光溢彩,盯着他的时候目不转睛:“没什么,公主,陛下还在等着您。”
安国公主笑了笑,若有所思地向李未央的方向,道:“三殿下似乎对这位郡主十分在意?”言谈之间,隐隐有一丝试探。
拓跋真冷笑了一下,道:“公主来得晚,还不知道这位安平郡主的为人,若是知道,你也会很在意的。”
安国公主巧笑倩兮,道:“哦,真的吗?三殿下不妨给我讲一讲。”
拓跋真的笑容越发温文尔雅,道:“这是自然,只要公主想听——”安国公主对他的心思,他隐隐有点猜到了,同时他也在思考若是联姻能够带来什么样的好处。的确,安国公主是越西裴后的亲生女儿,赫赫有名的裴大将军便是她的外公,如果娶了她,再加上南疆在大历和越西中间,偏偏南疆和大历很不和睦,所以这门婚事最明显的一个益处就是帮助大历牵制住了南疆,在皇帝的面前自然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可是,刚才墨娘的惨状,让他莫名感到不妙。
他想要娶回去的是一个温柔可人、任他摆布的公主,而不是一个骄纵任性到了令人发指的小妖精。这个安国公主,起来无比温柔,无比天真,无比可爱,可是若墨娘真的是她所杀,她的心思就十分可怕了。吃不着羊肉还惹一身骚,他还没那么愚蠢。如果安国公主是个烫手山芋,他未必会老老实实去接。
李未央一路回到自己的李家,这才问赵月道:“脸上的伤严重吗?”
赵月摇了摇头,道:“小姐,今天奴婢——”显然是要解释今天的事情。李未央静静望着她,道:“你认识那个脸上有疤痕的男人吗?”
赵月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然而李未央却见到她目中似乎有恐惧之色,叹了一口气,便道:“你不敢说?”
赵月低下头,甚至都不敢李未央。她原本是被派来保护李敏德,可是却被给了李未央,刚开始的时候她以为李敏德是主人,可现在,她不知不觉被李未央折服,心甘情愿地跟在她身边,但是有些话、有些人,她发自内心地畏惧,根本连提都不敢提,甚至想到那个人的名字,她都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不敢说,便我来说吧。”就在此时,屋外走进一个身形高挑的年轻男子,穿了月白色的锦缎长袍,面若冠玉,眉目含情,叫人一眼就没办法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