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电话突然被拿走,一个让苏鹤亭的熟悉却厌烦的声音传入听筒:“喂?喂,是006吗?”
苏鹤亭渐渐放下手臂,叫出对方的编号:“004。”
7-004在嚼口香糖,那“叭叭”的噪音很随便。他似乎和苏鹤亭不对付,用浮夸的语气说:“你还没死啊?哎呀,这么尴尬,傅老大派我来接替你的工作,怎么办?我也不想!但是命令嘛,我们都没法违抗。你现在干吗呢?在被南线联盟的土老帽追杀吗?”
苏鹤亭没讲话,他拽着气球,思绪飞转:得想办法摆脱掉7-004。
7-004捂住话筒,悄声说:“我不管你在干啥,这个任务现在都是我的了,回家去吧你,别留这儿,我不会给你分一杯羹。”
7-004跟苏鹤亭不同,他把黑豹看作自己后半生的依靠,会严格执行傅承辉所下的每个命令。对傅承辉来说,某些时刻7-004比苏鹤亭更好用,因为他忠诚。
苏鹤亭道:“我的任务已经做完了。”
7-004说:“杀狐眼只是前半部分,还有后半部分呢。不过你也没说错,你的任务已经做完了。”
苏鹤亭问:“你还要干什么?”
7-004却道:“你看过烟花吗?炸得满天都是的那种。”
苏鹤亭握紧话筒,心跳突然加速,那是种不好的预感。他说:“没看过,也不想看。”
7-004嘲讽道:“又不是你能决定的,不想看也得看,这可是傅老大今年送给南线联盟的第一份礼物。”
苏鹤亭说:“你在说什么?”
7-004诡谲地笑起来:“我在祝你,祝南线联盟,祝全人类——新年快乐。”
他话音刚落,列车站就轰然爆炸!那气浪顶翻了候车室的天花板,让四层高的站楼立刻坍塌。一瞬间,公共电话亭的玻璃“嘭”地破碎,气球的细绳断开,玻璃碎片全部喷了进来。
操!
苏鹤亭抱住头部,在碎片刮划中撞在电话上,话筒脱手而出。
这十几秒异常漫长,苏鹤亭的耳朵陷入白噪音中。心脏“扑——通——”的跳动声仿佛被拉长,他口鼻里塞满硝烟的味道。
“喂?”
话筒由电话线拽着,晃在半空,7-004的声音阴魂不散。
苏鹤亭眼前昏花,使劲甩了下脑袋,从地上爬起来。他摇晃着身体,去扯爆掉的气球,粉色幽灵猫已经烂成了几片。
7-004说:“你死啦?那我就以被暗杀的记录往上报咯?006?”
苏鹤亭脸颊上有被刮到的伤口,他用手背蹭了下血,想把粉色幽灵猫拼好。
可是气球如此脆弱,再无修复的可能。
7-004喋喋不休:“我听见你的脚步声了,你没死啊,没死就回答一声。是这样的,我们的新型武器在边境完成了屠杀,这群落后于时代的土老帽像群待宰的鸡。我不知道你磨磨蹭蹭干什么,总之呢,我已经把炸|药注入了他们的生命之线。哎呀,这些列车帮了大忙,如果不是这趟列车被你搞停,它能直接点燃——”
苏鹤亭说:“你去死吧。”
7-004道:“你说屁?”
苏鹤亭一字一字:“我说你去死吧。”
他抬起头,眼眶通红。他什么都没有,只有气球,可是现在,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苏鹤亭把每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垃圾,人渣,从现在开始往北线跑,如果我在路上看到你——不论我在哪里看到你,我一定杀了你。”
7-004沉默片刻,莫名大笑。他笑到拍腿,说:“你是小孩吗?吓死我了。”紧接着,他声音发狠,“来啊,过来找我,看看我们谁是垃圾。但是不好意思,我得插播一条,你听见飞行器的声音了吗?阿瑞斯号即将飞过牧羊站,今晚是轰炸之夜。你跟我的这点仇在打仗面前不值一提,所以请你滚远点,别碍事。”
苏鹤亭扯断了电话线,把话筒扔掉。他走出破烂的电话亭,在雪中仰头。几分钟后,他真的听到了飞行器的声音。
阿瑞斯号是北线联盟的一号战争飞艇,它是所有飞行器的指挥官,最厉害的战绩是短时间内轰平停滞区,把停滞区变成了难以修复的垃圾场。
傅承辉曾经发过誓,不会再动用阿瑞斯号,苏鹤亭信了,所有的民众也信了,但是他食言了。
苏鹤亭消失的半个月里错过了太多,他小瞧了这些大人物,他们根本不在乎小角色的死活,每个人都是他们摆弄的棋子,战争狂要用战火点燃全世界。
傅承辉在光轨区点了下头,那犹如流星般的炸弹就从天而降,它们成群结队,点亮南线联盟的雪夜,在尖锐刺耳的哨声里,落在了平民区。
刹那间,地面剧烈晃动,整个牧羊镇在苏鹤亭眼前就烧了起来。
住手——
苏鹤亭紧紧攥着气球碎片,在火浪的扑打中,听见无数的哭喊。他终于领教了战争的威力,那不是周转于列车上的潇洒,而是无差别的冷酷轰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