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扬州府衙再次开堂审理玉梳案。
经过半个月的调养,万老爷身上的伤已然好了大半。只是因为丧子之痛的折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下来,他就形销骨立,面色蜡黄。原本的衣裳套在他身上,便显得格外的宽大,也使得他看起来越发的可怜可悲。
这样的人跪在公堂之下,更叫前来围观的群众们目不忍视,因而越发对慕皎皎这个罪魁祸首恨得牙痒痒。
堂审才刚刚开始,万老爷便佝偻着后背悲悲切切的恳求周知府还他们一个公道。其形其状,说不出的悲惨。
下面立马有人大叫道:“人证物证不是早就拿出来了吗,为什么知府老爷还是迟迟不肯宣判?你们是不是同崔家人有勾结,有意拖延时间?”
周知府赶忙摇头:“这绝对没有可能,本府向来是秉公执法,绝对不会偏袒任何一方!现在,本府只是在等瞿家的人回来作证罢了。”
“还等什么等?明明万家的证据一开始就呈上来了,崔家这边却一直支支吾吾的,这分明就说明他们心里有鬼!那瞿家的人说不定就是为了故意拖延时间,才躲起来不见人的!这都半个月了,万五郎的尸身都臭了,你们这不是有意不让人安然下葬吗?”
“什么叫说不定?我看根本就是!知府老爷,这都半个月了,您还是赶紧把案子给判了吧!早点还万五郎一个公道,也好让他尽早入土为安啊!”
“就是,知府老爷您赶紧宣判吧!再不宣判,我们真要当您同姓崔的是一伙的了!”
这些人在前头大叫,一顶顶的大帽子不停的往周知府头上扣去,也叫后头等着看进展的百姓们也跟着义愤填膺起来。甚至,都已经有人开始大叫‘周知府同姓崔的是一伙了’!
周知府见状,面上焦急,心中却是窃喜不已。
他连忙对师爷使个眼色——崔蒲今天来了吗?
师爷摇头。
这最重要的一次堂审,他居然没来?听说这两日他也一直没有在海陵县县衙里待着,该不会是偷偷跑回长安去搬救兵了?只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他心里得意的想着。那么现在,既然你不在,也拿不出更有力的证据来,就莫怪我秉公执法,让你的夫人下狱受苦了!
他连忙清清嗓子,便用力一拍惊堂木:“被告,现在你们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该说的我们都已经说完了,现在我们只相信一句话,那便是公道自在人心!”红豆朗声道。
呵呵,公道?这年头,有权才是公道。如今你们权势不如我们,也不得民心,哪来的公道可言?
周知府心里笑着,嘴上便道:“可是现在万家摆出来这许多确凿的证据,你们却都无法反驳,本府给了你们半个月的时间,也不见你们拿出任何证据出来。这个时限已经够长了!现在,本府也不想等了,现在本府就将此事了结了罢!”
“知府老爷英明!多谢知府老爷还我儿公道!”此言一出,万老爷赶紧磕头大叫,老泪纵横。
围观群众见了,心中也十分的酸楚,也纷纷跟着万老爷大叫起‘知府老爷英明’之类的话来。
周知府听着这些话,心里十分的受用,便又扬起惊堂木:“如今罪证确凿,事实清楚,本府在此宣判——”
“知府老爷请等一等!”然而话没说完,一连串的大叫就将他的声音打断了。
随即一大群衣着普通的百姓们挤开围观的人群来到最前头,便纷纷在这里跪下了。为首之人赫然便是三年多前受过崔蒲救命之恩的刘三。
只见他重重在府衙门口跪下,双手将一卷宣纸高高举起:“知府老爷,这是我们全天长县百姓为崔县尊夫人写的鸣冤状,上头有天长县百姓的签字画押。崔县尊夫妇都是好人,在天长县为官期间处处为我们百姓着想,三年间一直想着的事情都是如何为百姓谋福祉,却从未从我们手中夺取过一分一毫,更不曾做过任何伤害我们的事。如今万老爷状告夫人谋害万郎君,我们全都不信,今日联名上书,用性命恳请知府老爷秉公办案,查明真相还夫人一个清白!”
说着话,旁边便来了两个小童,将宣纸慢慢展开。
随即人群中便发出阵阵惊呼——
“天,竟然是血书!”
是的,天长县的百姓们,在刘三的引领下,咬破了手指头,用自己的鲜血写下了这一份鸣冤状。每一个字都是他们亲手写的,没有借助村子里的秀才之手。那字迹歪七扭八,下头的签名画押更是奇形怪状。但就是这么一份看似玩闹的东西,却又给了在场之人带来了一次莫大的冲击。
这么长长的一封血书,得集多少人的心血、让人下多大的决心才写得出来?而且下头的签字画押里头有人名、有指印,足以说明这个东西并非他们刻意伪造,而是这些百姓们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名号印上去的!会写字的人写名字,不会写字的人干脆按上指印……他们几乎都可以看到年迈的老人杵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走向这张状子,颤颤巍巍却又无比郑重的将指印盖在上头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