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渡仍是默默无言。他想起曾经在山中偶然见到的小道士,说话磕磕绊绊,眼睛却澄澈干净,见谁都笑。
他当初不认识,也是如今才回忆起来。
程星阑作为阴生子的一生注定悲剧,注定短暂。沈欢没能等来一句道别,就白发人送黑发人。
方渡转过头去,看见沈欢鬓角生出来的几缕白发,当年跟在沈流月身后,那个欢喜大笑的少年人,也被岁月催逼成这番模样。
至此,方渡才轻叹一声。
“沈欢,你带领月溪宗走到今日,已是无愧于流月。”
沈欢闻言,眼睛怔怔地盯着前方,转眸,对方渡笑笑,又转回去,清泪滑落。
原来他只是在等着谁对他说这句话。
……
方渡从程星阑的居所离开,回到自已的小院时,石万正在对月举杯。
方先生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还有石万偶尔弯腰偷偷抓挠小腿的动作。
“这里的蚊子要把人吃了,你深更半夜不睡觉,在这儿装什么风雅呢?”
“……”
石掌柜咳嗽两声,把手中的酒杯放下。
“我这不是睡不着觉,看看你睡没睡,却发现你不在吗!”
“我没事,去看看沈欢,怕他想不开。”
方渡从怀中取出驱蚊的香膏,绿色的一个小方块,放在镂空的铜笼里面点燃。
石掌柜两眼一睁就是钱,他饶有兴致地盯着这块香膏。
“配方给你。”
方渡让他别盯了。
受沈欢的影响,方渡的心情也有一丝起伏。石万听出他的心情糟糕,开口相劝:“因缘天命,由不得人。沈欢迟早也能想明白这个道理。”
“程星阑确实可惜,照沈欢的说法,他是最适合继承宗门的人。”
方渡没有碰酒,而是给自已倒了杯茶,轻抿一口。
“此番前来,种种迹象,月溪宗比你我二人预想得要糟。繁荣到顶点,就要走向衰落。月溪宗看似风光,实则是沈欢一人在此勉力支撑。
而沈欢又能坚持多久呢?长生毕竟只是极少数被天道眷顾的人,他如此迫切地寻找下一任宗主,也是怕月溪宗断送在自已手里。”
石万从碟子里拣了两粒豆子,一粒一粒扔进口中,边咀嚼边听方渡的叹息。
“沈欢这孩子已经做得足够了。人世间哪有那么多尽善尽美?将来就算他到黄泉,跟沈月溪,还有小流月相聚,也是无愧于二人。这不就足够了?”
石万说出口的话,和方渡对沈欢说的,倒是惊人的相似。
方渡的肩膀放松下来,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
他适才已经和沈欢说好了,山中事务杂多,明日就要启程回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