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二十四年七月末,就在江南地界上两襄战事正酣的时候,剑宗的人都很忙,冰尘盯上了尘叶,不死不休,张雪瑶坐镇江都,主持大局,秦穆绵远赴燕州,着手布置经营北地数州,而身为宗主的徐北游则是滞留于佛门祖庭,仿佛真的成了避世的苦行僧,每日里研习那卷由佛祖亲笔手书的金刚经。
与此同时,一直仿佛是局外之人的佛门终于有了动作,不过这个动作却不是针对剑宗或者朝廷,也不是针对始终压过佛门一头的道门,而是直指近百年来与佛门唇齿相依的东北牧氏。
当然,此事是在绝对隐秘的情形下进行,知情人不过两手之数,其中就包括佛门的方丈秋月,两位首座,以及八部众天部帝释天、大梵天和阿修罗部阿修罗。
都说天下有三大阴私机构,让人闻风丧胆,分别是朝廷的暗卫府,道门的镇魔殿,以及佛门的八部众。至于剑宗的剑气凌空堂,在覆灭于萧慎之手后,还难以与这三家相提并论。
如今的情形,镇魔殿在江南大战之后,精锐高手损伤殆尽,第一高手冰尘又改投剑宗麾下,只剩下镇魔殿殿主尘叶和第二大执事酆都大帝,可谓是名存实亡。朝廷的暗卫府也好不上多少,原本的三大堂官,端木睿晟因为涉及谋反之事,被徐北游斩于剑下,傅中天事败逃亡,只剩下一个魏无忌,还被调入禁军之中,再加上开战以来,各大分府人手折损严重,同样是元气大伤。
唯有佛门的八部众,虽然龙王被囚,但整体战力保持完整。
按照佛门的说法,既要有菩萨低眉慈悲广布佛法,也要有金刚护法怒目怖畏,佛门的方丈大师和诸位首座自然是低眉慈悲,那么八部众便是金刚怒目。
这种时候,这种事情,自然是由八部众出手。
所谓八部众,是以佛经中的八部天龙为代指,以天、龙二部为尊,如今既是龙部之主又是八部之主的龙王不在,便由天部之主帝释天顶替而上,代为发号施令。
其实历来也都是如此,由天部的帝释天任八部之主,总揽全局,由大梵天任天部之主,各司其职,只是本代龙王太过耀眼,这才强行压过了帝释天一头,成为八部之主。
除此之外,其他方面的事情,自是由秋月或者两位首座出面,比如说与大齐朝廷交涉,便是秋月亲自出面,至于查擎那边,则是有大日院的首座出面,还有后建那边,是由罗汉堂首座亲自前往大梁城,拜见了后建国主完颜北月。佛门这番动作,不疾不徐,就像在编织一张大网,然后慢慢收缩,使得网中之人如笼中之鸟,逃脱不掉,挣脱不开。
待到各方再无异议,佛门的大网织成,接下来就是收网的时候。
正所谓风起于青萍之末,虽然佛门的动作已经很是隐蔽,但还是流露出些许蛛丝马迹,许多嗅觉敏锐之人,已然早早离开,生怕被殃及池鱼。
对于这些“小虫儿”,佛门自是不在意,他们是否飞出罗网,都是无关紧要之事,更加无关大局走向,只有那只网中的鸟儿,才算关键。
只要抓住了这只鸟儿,东北三州大局已定。
……
因为徐北游滞留于佛门祖庭的缘故,萧知南一时半会儿也难以返回帝都,于是便由出身于天策府的影子来回奔波于佛门祖庭和帝都两地,负责传递消息。
此时萧知南正盘坐在一座偏殿里,借着殿内的烛火仔细阅读手中的信笺,背后是一尊三面尊者像。
过了许久,她从信笺上收回视线,望着身前的影子问道:“本宫要你们查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身材玲珑却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回禀公主殿下,这几天属下走了许多地方,在佛门阿修罗的协助下,又派了好些人在查,这件事情已经查出眉目了。”
萧知南问道:“什么眉目?”
影子回答道:“尘叶一行人下山之后,通过辽王府的安排,登船离去,不过随行之人只有李清羽、上官云和青叶三人,镇魔殿的第二大执事酆都大帝却是没有登船。”
萧知南问道:“酆都大帝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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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略微犹疑后答道:“虽然属下没有找到他的确切踪迹,但是根据属下的推测,他应该是去了辽王的府上。”
“辽王府?”盘坐在蒲团上的萧知南微微一震。
影子低头道:“正是。牧棠之与佛门离心之后,似乎与道门有些牵连不清。”
“好!”萧知南双掌轻轻一拍,“佛门的方丈大师,想要借剑宗的剑去斩道门,自己好坐收渔人之利,可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这一次,是道门的人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佛门却是不出手也不行了,只有两个人手上沾了血腥,那才是一路人。”
影子没有说话,很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萧知南继续说道:“至于是辽王主动勾结道门,还是道门来勾搭牧棠之,现在还有待斟酌,不过已经无关大局,接下来你去见赵无极,传本宫的旨意,告诉他,准备反攻事宜,这东北三州,总归要握在我们自己的手中才算安心,只要他能顺利拿下东北三州,事后一个异姓王的位子少不了他的。”
影子郑重应诺。
萧知南将手中的信笺化作飞灰飘散,拍了拍手上的残留灰烬,说道:“你去吧,不过要小心些,虽说东北三州是佛门的地盘,但此时局势未定,一旦离开佛门祖庭,就不好说了。”
影子恭敬一礼,说道:“属下明白。”
说完,整个人炸裂成一团阴影,消散无踪。
萧知南从蒲团上起身,想要向外走去,却又忽然停下脚步,下意识地转身望向身后的尊者像,轻声自语道:“牧棠之,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稍稍沉默,然后呼出一口气道:“笼中鸟雀,困兽犹斗。”
萧知南忽然想起什么,自嘲笑了笑,“谁又不是身在樊笼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