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却并没有人,她心里正奇怪,突然瞥见走廊尽头的朱漆柱子下倚着个人。
那身月白色的襦裙不正是姑娘今日穿的吗?
平彤忍着痛跑过去,发现果然是自家姑娘,连叫几声没反应,摸着她的裙子湿漉漉的,又慌又急,忙哭着喊人。
庭院中言笑晏晏,孙立言正在得意洋洋地说他往年在外游山玩水的见闻,平彤连喊了好几声,陆玉武才透过欢笑声听到有人在呼救。
“是承钰身边的丫鬟。”陆玉武听清她在说“姑娘出事了。”急得一下子蹭起来,把桌子撞得剧烈一晃,孙步玥边上的茶盅被撞翻,茶水泼出来,淋湿了她大半裙子。
“武表哥。”孙步玥懊恼地叫他,他却已经跑远了,老太太也起身去看,后面一众人都跟着离了桌,剩她一个孤伶伶地对着个红木大圆桌生闷气。
“表少爷,老太太,你们快救救姑娘呀。”平彤泪如雨下,刚才她探了探承钰的鼻子,发现她的呼吸非常微弱。
老太太看了这情景,大呼一声“我的儿啊!”绣芙在边上扶着才没有晕倒过去。
陆玉武心急如麻,头脑却还保持着冷静,他冲过去把承钰打横抱了起来,众人尾随着进了厢房。
高氏猜着是砒霜起了效用,但乍一看姜承钰这副将死之相,还是吓了好一跳,心虚害怕人发现,又忙强作淡定,命丫鬟去请大夫。
大夫迟迟没到,平彤在旁已经哭成了泪人,老太太一口老牙咬得紧紧的,老泪纵横,她要撑着看大夫把她的心肝医好!
众人无比担心,围在床前关切地注视着床上的小丫头。陆玉武却转身走到了凝辉院的月洞门。这老头怎么走得恁的慢!待会他来了,自己一定提着他的脖子把他一下甩到承钰床前,一刻功夫也不能耽搁!
他在门外踱来踱去,双拳紧握,望一眼院内,又望一眼院外,若干年后他回忆起这年的中秋夜,才发现当时内心的煎熬胜过他第一次带兵出战的千万倍。
大夫终于姗姗来迟,客套话也说不出来了,陆玉武真提着大夫的领子疾步把他拖进屋子。大夫惊魂甫定,好容易平静下来给承钰诊脉,这一下去又是一通惊魂。
这样的脉象他不是第一次诊到。十几年前,他曾为皇帝的宠妃号到过这样的脉。当时那位宠妃得皇帝专宠,皇帝甚至几次起了要废掉发妻,立她为后的想法。那会儿他在太医院当差,皇后找到他,要他每日为那位宠妃请平安脉,但无论发现什么,都只许说一切正常。
后来那位宠妃便莫名死掉了,旁人都在叹她没福气,只有他知道,她是死于慢性砒霜中毒,而这件事,无疑是皇后指使人做的。
他原以为退了休不用再见这些尔虞我诈,没想到如今又让他撞见了,当事人还只是个幼小的女娃。
好狠的心啊!
但毕竟这里不再是皇宫,没有皇后压制,他决定说出实情。
“姑娘是中了砒霜之毒,不过幸好发现得不晚。请老夫人赶紧让厨房准备烧焦的馒头和盐水送来,如果有新鲜牛乳更好。我马上施针为姑娘放出毒血。”
丫鬟仆妇手忙脚乱地拿来了大夫要的东西,大夫把焦馒头研了末,和水灌承钰服下,不一会儿承钰有了反应,开始剧烈地呕吐,直吐得天翻地覆,胃里的东西呕尽了,又开始吐黄水。吐完又一头栽倒过去,人事不省,看得老太太在旁“心肝,儿”地嚎啕。
大夫又为承钰施针,扎了几个穴位,慢慢地,承钰的手指尖浸出些红中带黑的血滴,血缓缓渗出,直到转为鲜红色,老大夫才收针送了口气。
“姑娘已无大碍,只是姑娘之前落了水,恐受寒生病,我再开些疏散的药。这段时日不可吃油腻荤腥的东西,饮食一定清淡,以养肠胃为主。”
老太太听得点头如捣蒜,命丫鬟一一记下,又留大夫为剩下的儿孙诊了脉,直到大夫确认其他人都无碍后,老人家一颗悬悬欲坠的心才有了点着落。
大夫走后,老太太望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小丫头怔了好一会儿,被绣芙扶到屋外,门轻轻掩上,廊下乌泱泱站了一大家子人。
“娘,府里怎么会有人下砒霜?而且只针对承钰一人?”这是家宅不宁,或是有人想害孙家,先拿承钰下手示威。大孙氏为娘家担忧起来。
孙立行把卢氏紧紧抱在怀里,夫妻俩对视一眼,都在为刚才的事后怕。郭氏一手护着一个女儿,心里也不禁打起了鼓,想着回去就再请大夫来为两个女儿把把脉。孙立言默不作声,心里却盘算着家中不安全了,该上哪个外室那儿躲一阵子。高氏怕露出什么破绽,也沉默不语。
众人都等着老太太发话,老太太却转过身对着屋门泪眼涟涟。半晌,才开口道:“把伺候过承钰的丫鬟,全拉去审问,要是不说,就吃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