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就是那个孩子吗?”
“真可怜,父母都死在那场事故里了,全家就剩了他一个……”
“听说他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不过失踪了,应该也是死了吧!……”
“好诡异啊,你们听说了吗?事故发生的时候所有人都跟恶魔附身一样,所有人都自相残杀,那个孩子的母亲临死前最后一口气是要赶去杀了他的!”
“我去,真的吗?”
“不会吧,什么样的母亲临死前还要去杀了自己的孩子啊?”
……
“你们在这乱说什么!”一道严厉呵斥平地炸响:“不准讨论那孩子的事不知道吗?!统统去抄保密条例!”
窃窃细语一哄而散,遁入风中再无踪迹。
……
九岁的小沈酌像个白玉雕成的孩子,眼睛如黑玛瑙一般纯净而空洞,映出医院楼顶广袤晦暗的天穹。
“……真不容易啊,今天终于可以出院了。以后这孩子的抚养权就归属研究院,希望他能健康平安,好好长大……”
“是啊是啊。不求多有出息,能像个正常孩子一样上学念书就好了!……”
小沈酌站在医院大门口,抬头望着研究院头发花白的老院长,多年未曾出声的嗓音还带着一点沙哑,但柔嫩而天真:
“妈妈还会来安全层看我吗?”
老人慈祥的眼底似乎有一点悲伤,良久半蹲下身来,看着面前的孩子笑了笑,说:“……没有安全层啦。”
小沈酌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又问:“妈妈她爱我吗?”
“……”
长久的静默后,老院长摸摸孩子柔软的黑发,微笑回答:“妈妈怎么会不爱她的孩子呢。”
小沈酌抿着嘴唇,低下头,刘海挡住了根根分明的眼睫。
老院长看着面前年幼的遗孤,温暖的掌心轻轻抚摩他的额角,迟疑再三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问:“……小酌,你还记不记得,你在安全层里住的时候,是否曾经看到过家里有别人看不到的黑影?或者你有没有听见过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尝试跟你交流?”
小沈酌疑惑地抬起头。
“不一定是人形的影子,它可能是任何形状,出现在镜子、水面、任何可以反射的物体表面上观察地球和人类。它对你特别感兴趣,也许整个家里只有你能看见……你还记得吗?”
面对着老人急切的目光,小沈酌困惑地摇了摇头。
“……”
老院长失望地叹了口气。
“是啊,”他喃喃道,“你受到的刺激太大,已经完全失忆了。”
似乎有点歉疚和自责,小沈酌默默垂下了眼睑。不过老院长很快振作起来,把孩子抱起来拍拍背,勉强笑道:“不说那些了!还说那没用的做什么?——走,伯伯带你去新家,以后就住研究院啦!伯伯亲自教你念书!”
……
一老一小的身影渐渐远去,老的越来越佝偻蹒跚,小的越来越挺拔修长,终于有一天老人无声地从时光中消失了。
当年的孩子终于长大成人,他的背影挺拔静默,在这世间独自前行,走过万众仰望、腹背受敌的巅峰,也踏过血腥险恶、污名加身的谷底。
他曾经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
楼顶天台上,申海市监察官沈酌长长地、无声地呼了口气,尾音一瞬随风而散。
他后肩靠在白晟坚实的臂弯里,听着那开朗带笑的声音在说什么,身后众人三五成群地簇拥着走向不远处楼梯口。
孤鸟越过远方天际,申海市如一张庞大的画卷,徐徐铺向地平线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