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留意他眼底浮动的落寞,季梵音偏头吩咐红绡:“方丈国的现任君主据说也是明日启程,你去把他也唤来……还有小公主。”
红绡瞥见霞嬷嬷带着几名宫女回来,便安心福了个礼,立马去办。
月色徐徐攀升,正立幽蓝色的苍穹。一束浅华打落树枝繁密的杏花树,黢黑幽黯的树梢下方,多了团诡异移动的黑影。
吧嗒——
木屐踩中干树枝的声音。
“啊……有鬼……”
季梵音惊诧,当即绕到后院。杏花数下的宫女面如白纸,整个人跌落在地,浑身发颤,身前的青石地板上,莹润通透的青白瓷杯摔碎了一地。
季梵音循着宫女的视线看过去,掩映在夜色深处的半高人影迈入两侧伫立的石灯处,五官轮廓逐渐明晰。
方洛!
季梵音垂眸不解,自骊山下来,他便与云槿消失在众人视线。而今,怎会独自一人出现在此处?
“秀秀姐……王爷……”方洛的嗓子干哑低涩,蓝衫灰仆仆的,面容染满尘土,鬓发凌乱,髣髴多日不曾梳洗,“小洛……终于寻得你们了……”
话音未落,晃动不稳的身形猛地跌落在地。
“快宣太医。”
季梵音步履迅疾,只是还未近得他身,细腕顿时被人扯开。镶嵌着赤红玛瑙的刀柄,刃处透着着半寸森光,反射方洛狰狞扭曲的面容,阴冷如极地寒冰。
澧刀!
骊山之巅上,以它划破掌中血镇上古令牌后便遗失,原来,竟是被方洛拿走了。
此刻这把锋利的刀刃,再次沾染上了赤浓的鲜血。
阳春白雪般的锦衣襕袍被猩红刺目的血色浸染,瞬间蔓延整片胸膛。这般令人猝不及防,就连流窜的空气都变得阴郁。
髣髴一下子天旋地转,她抱着他骤然坠落的身躯,脑海中残存的一幕,是他为自己挡了那一刀。
被戾气纠缠全身的方洛,双目阴鸷,如鬼魅上身一般舔了口澧刀上的血渍,残态一笑,举刀对准季梵音,疯了般扑过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快如疾风的俊拔人影迅速踢走他手中的利刃,身后的御林军紧随而上,三两下将他制服。
月色银润,光华下一袭玄色繁密锦袍的男人,金冠墨发,如同天上的神祇。双手负于身后,偏头,与她四目相对之时,一双瞳仁深邃幽邈,如潭水般,隔着层层翻滚邈激的波浪,深不见底。
如墨染般的玄衣,是她亲手替他缝制的。
夜雾弥漫,皓月迷蒙,帘卷于西风。
“娘娘,平南王已无大碍。只因失血过多,导致暂时性昏迷。”
“好。”
香炉轻薄烟雾上卷,季梵音偏头神色微恙看了眼榻上沉睡之人,低声有条不紊地吩咐:“平南王今日为救本宫,伤及体肤。这几日,你们定要小心伺候着。”
被临时调遣过来伺候的宫女们纷纷行礼称‘是’。
灵境殿外,廊檐红柱内栏,宫灯将稳立如泰山的健硕男子身形斜打在青石地板上,铁衣锃亮,佩剑泛着隐隐寒光。
“陛下而今在哪儿?”
“御书房,批阅奏折。”
“可曾食膳?”
“未曾。”
季梵音心静得如同落过一场梨雪,风雪霁后,天地一片澄澈。
所以,胃里打翻千年陈醋的某人,是要她哄他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