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南边的这个门户小镇,却灯红酒绿、人声喧沸。
隆庆开边后,作为蒙、满、明、西域四方商贾汇集的枢纽之地,只要天气还没恶劣到堵塞道路、冻死驼马,宣府镇就是个热闹赛过运河钞关的大码头,到了宵禁废弛的夜晚,更是不乏苏杭的旖旎之色。
晋商少东家常仲莘,问过郑海珠的意思后,来请张名世、魏忠贤等人,去镇上最好的花楼。
郑海珠则带上刘侨分给她的锦衣卫,又叫上一个驿站的小卒,往城关方向漫步。
不想到了城墙下,锦衣卫的牌子不用看,驿卒也不必开口作保,守卫问郑海珠讨了几个铜板,就放一行人上去了。
“阿珠。”马祥麟在身后喊,也踱上城墙。
他没去妓寮。
“此处虽非治所或者前卫,防务也太松了。”马祥麟皱眉道。
郑海珠拍了拍窸窣落粉的墙砖,轻叹一声道:“我听你岳父说,从前宣府镇有十几个卫所和千户所,兵员满额的话,七八万人,营堡更是密布如星。今非昔比。不过,和辽东一样,还来得及。”
马祥麟不语,望着远方,最后一缕夕晖涂抹上长城的烽火台,但那丁点金红色转瞬即逝。
“还来得及”。
这好像已成了身边女子的口头禅。
底舱进水的封舟驶往台湾时,努尔哈赤东犯抚顺时,朱乾珬要炸王恭厂时,他马祥麟在诏狱里自己父亲住过的牢房黯然失神时,这句“还来得及”,都在耳边响起过。
此刻,沉默中的马将军,听到身边人又低声地、仿如喃喃自语般,开口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就像你们骑兵一样,往前冲就是了,退缩,死得更快。”
马祥麟察觉到了挚友口吻里的彷徨与脆弱。
他侧过头,盯着郑海珠道:“我小时候,听到长姐问母亲,看到敌军逼近时怕不怕,母亲说,不怕,因为左右和身后,都是同袍。”
郑海珠莞尔:“秦将军说得好!唔,要是凤仪,大概会说,不怕,他们还没冲过来时,我就一箭一个射死他们了。”
马将军始终紧绷的嘴角,终于松驰,星眸中也略过一丝柔情。
这确实像牛犊子般飒爽的妻子说出的话。
郑海珠沿着城墙往西走,边走边道:“叶公建言万岁爷罚你来宣府镇那日,我出宫后找东林友人打听后,就去了你家,让秦将军和凤仪把心放到肚子里。因为如今任上的宣大总督崔景荣,虽不是东林派,但他仕途一路来,多得叶向高提携。方从哲前几年给他小鞋穿,要么说他虚生边事,要么拖着他的请饷,也是叶向高在京中的门生故吏设法转圜的。而目下的宣府总兵赵梦麟,几年前已回陕西家中休养,边务告急时,出山赴任这九边重镇的总兵官。所以,祥麟,崔都督和赵总爷,我相信,他们会是你母亲口中的‘同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