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便做得极好,父兄都不在了,还能自个儿带着幼妹平平安安地回来。”崔氏拿长亭当例子,“二嫂便更当撑起来了呀,长兴是还小,可他却是有亲叔叔在的呀。老三虽不济,总是痴长了这么十来岁,老太爷在的时候便时常过问老三的学问,如今大哥与二哥都遭了难,咱们光德堂的男人们便要顶起来了。”
崔氏苦口婆心地说。
长亭仰了仰头,陡然忆及今晌午蒙拓与她这样说,“…三房陆缤值而立之年,正逢男儿摩拳擦掌欲成就一番大事的年岁,往前是有人顶在他头上,如今他前头一片空白,陆缤不可能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三叔好风雅,念的是楚辞诗经,赏的是雨雪霜降,以素衣文士自居。抢侄儿的位子,三叔恐怕做不出来。”
她蹙眉这样回应,“阿拓,你不了解三叔。”
蒙拓当即闷声一笑,“阿…是你不了解男人。”
长亭是不了解男人。
可她了解女人。
陆家三房媳妇,大房符氏憨实,心小却终究良善,二房陈氏贤淑雅德却难有主见,是一个极典型的世家女,注意不是士家女,陈家的妇德教养得太好,女子的个性是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端的是一样的派头。而三房崔氏是清河崔家的庶出女,嫁进陆家近十年,自个儿的位置一向摆得极好,从无逾矩也不争嘴,可该有的她都有。
崔氏是有小聪明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十年,从没惹过真定的厌。
陆缤看不到的地方,有崔氏帮他看到。陆缤想不到的地方,有崔氏帮他想到。天大的惊喜一夜之间砸了下来,崔氏若不撺掇陆缤来争。长亭便不姓陆。
果不其然。
长亭浅啄螓首,啜了口热茶,偏眉看向崔氏,朝她侧眸颔首,十足恭谨。
“小叔母说得是,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人走了,我们活着的人更要好好地活下去——这便是当时当日阿娇心中所想。活着回平成。总还有血亲叔伯帮衬着。”
崔氏眼眸当即一亮,侧过身形偏向长亭靠了靠。
长亭将茶盏轻搁,仰眸看向真定大长公主。“大母,明儿的帖子怕会跟飞雪似的,内里叔母与小叔母都可帮衬着,若再不济。阿娇去招待姐妹也无妨。只是外院总不好一直叫白总管去应客吧?多少人都等着看我陆家的笑话。咱们家兴旺了几百年,没道理在这份儿被人打脸。”
崔氏当即大喜!
不过是来等一个决断罢了!
她是不好开口的!
全部人都在悲伤,她若贸然开口,便是众矢之的!
怎么着,三房这就耐不住了啊!
看着前头的两个哥哥都过了身,三房就开始趾高气扬了啊?您可别忘了,您身上流的是谁的血!是那卑贱的婢子的血!丫头养的,骂的是谁。骂的就是你们这家人!
崔氏都可以想象到旁人在背后讥讽嘲笑他们时说的话了!
阿弥陀佛!
她从未想过陆长亭会率先出口帮她!
长亭话音一出,崔氏看了过来。陆缤看了过来,陈氏也看了过来。
只有真定大长公主目不斜视,平视前方。
真定大长公主一直挺直脊背坐在堂上,神色莫测,人老了嘴角便向下瘪,看着很没有精神,她的眼神浑浊却在尽力硬撑。陈氏可以哭,她不能哭。陆绰死的时候,她不能哭,陆纷死的时候,她更不能哭。
她一辈子的眼泪都在陆玉年死的那天,流完了。
“没有人可以打平成陆家的脸面。”
隔了许久,真定大长公主终于也看向长亭,开了口,“老三明日起得早一些吧,来来往往都是你的叔伯辈,态度要有,底线也要有。”
崔氏当即怔愣在原处,眼睛里蓄着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擦,一阖眸便重重地砸了下去,崔氏慌忙拭掉眼泪,狂喜随之来袭!
陆缤尚未反应过来,崔氏便已站起身来,朝着上头深福了一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