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择之抬眼看着夜色下的城头。
他面沉如水,显得成竹在胸,但其实他眼皮跳得厉害。
在世人眼里,他是大宋朝的礼部尚书、是文弱老懦,应该龟缩后方施谋用略。
但他打起仗来,能比武人更血性、更冒险……
蒲择之不是没尝试过更稳妥的办法。
年初,他也曾上奏请求更多的援兵,朝廷回复他“今处处风寒,皆当援增,又岂止于川蜀?”
这大宋朝确实是“处处风寒”了,两淮、京湖,甚至是两广皆已处在蒙军攻势之下,除了临安行在,何处无战火?
蒲择之细思之后,反而更坚定了收复成都的决心。
成都系川蜀安危,不可不复。川蜀系天下安危,收复成都之心不可不坚。
因此,渡过沱江之后蒲择之毅然下令,不带辎重,全军日夜疾行,抢攻成都。
衔枚疾行至城下,宋军不休整、不造攻城器械,趁夜立刻发动了攻势。
一千死士脱掉盔甲,仅以绳索抛上城头,开始攀城。
在夜里值守城头的多是蒙古汉军,完全没想到宋兵会来,未及反应,已有宋军士卒攀上城头,乱刀斩下。
惨叫与杀喊声并起。
“杀啊!复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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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甲奎一刀劈下,血糊了一脸。
他是蒲择之麾下宁远军第三军第十一指挥都头。
比军职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是成都人,他父母妻儿俱埋骨于此,“哀恫贯心,疮痏满目”说的正是他的心境,也是成都屡糟杀戮后无数人的心境。
时隔三年再次回到家乡,黄甲奎不由心头颤栗。
这一战对蒲择之而言是家国大计,对黄甲奎而言则是血海深仇、也是魂牵梦绕。
今夜军中点死士攀城,黄甲奎毫不犹豫就站了出来。
“收复故土,岂缺死士?!”
黄甲奎不怕死,要死他愿死在家乡,杀仇寇、祭亲人在天之灵。
仅是踏上城头,他便一阵哽咽。但迅速看了一眼城门,他还强忍着没马上去抢城门,而是守着城头,等身后的同袍攀上来。
“快!快上来!”
城头上有守军也同时杀过来,箭矢飞射。
也有守军冲到城墙边,劈断绳索,使宋兵摔死在城中之下。
一片乱战之中,黄甲奎没有披甲,身中数箭,血流不止。
但好不容易,宋军死士终于在城头上立足,杀退城头守军的防线。
他们终于可以冲向城门。
“抢城门!快抢城门!”
黄甲奎嘶吼着,收复家乡的喜悦让他浑然不觉身上的伤痛。
突然,一支激射来的利箭,穿透了他的身体。
黄甲奎闷哼一声,低头看了一眼,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他犹不甘倒下,提刀继续向前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哪怕多杀一个仇寇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