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热闹的侯府,忽然就凄清冷落下来。
片刻前还是冠礼正行,宾客满堂,如今却是杯盘狼藉,命途难测!
上天啊。
为什么对她的少年如此残酷呢?
姜雪宁想,反正自己往后也不准备待在京城,抱便抱了吧,名声她也不在乎。
若往后谁真喜欢她,还会介意这个不成?
一时想到以前,又想到以后,神情间却是怅惘起来。不经意间抬首,竟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眸子。
张遮不知觉间已经看了她许久。
直到她也抬首对上目光时,他才意识到这点。
她那样想当皇后,上一世辛辛苦苦、汲汲营营,重生回来,又已经知道了谁才是最终的大赢家,如今眼见得旧事转轨,燕小将军不会再走上与上一世般的路,还对她用情至深,大约快慰了吧?
可他好不快慰。
来趟这浑水之前,便是明白的;可如今做完了,反倒……
与此间诸位大人,他都没有深交。
眼见萧远并一干兵士已经在“请”众人离开,以备接下来查抄侯府,张遮终于还是抬头,看了看外头渐渐大了的鹅毛似的雪,也不同谁打个招呼,转身便向外头走去。
那一瞬间,姜雪宁竟想起了上一世的张遮。
此人爱极了雨。
可她名姓中带的是个“雪”字,所以上一世刚刚知道有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人时,冬日里她去乾清宫正好遇到,便恣意跋扈地问他:“张大人既然这样喜欢雨,遇到这样下雪的天,还要同本宫一道走,该很讨厌我吧?”
那时张遮没有回答。
但姜雪宁默认他是讨厌的。
后来天教乱党刺杀皇帝,累她遭殃落难,她同张遮躲在那茅屋下头时,外面在下雨,于是她又问他:“张大人这样喜欢雨,如今却跟我同在一个屋檐下看雨,想来你知道本宫名里还带个‘雪’字,该很讨厌吧?”
张遮也没有说话。
姜雪宁也与上一次问一般,默认他是讨厌的。
但等了好久好久之后,在她看着外头坠落如珠的雨帘出神时,竟听到身边一道声音,说:“也没有。”
也没有什么呢?
没有那么喜欢看雨,没有知道她名里带个“雪”字,还是……
没有那么讨厌?
那一刻她竟感觉到了一种罕见的忐忑,微热的心在胸腔里鲜活地跳动,很想很想回头去确认,是不是他的回答,很想很想再一次开口追问,是没那么讨厌我吗?
可她手中还攥着不久前从头上随便摘下来的金步摇。
凤吐流苏,璀璨耀目。
在那一瞬间深深地扎了她的眼,于是她意识到:自己是个皇后,一旦真的越过某条线,等待着她的,等待着张遮的,都会是万劫不复。
她恐惧了,怯懦了。
她不敢深问。
那一天的雨下了好久好久,姜雪宁却第一次希望,它能下一辈子,就在那山野间,就在那茅屋外,永远也不要结束。
*
宾客终究都散干净了。
燕临说,姜二姑娘,帮我把剑收好。
所以临走时,姜雪宁又将自己来时所带的那剑放入剑匣中,入手时只觉剑又沉了些,上头覆着的一层寒光却倒映着人世悲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