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城知县姓苟,叫苟云鹏,是个很大气的名字,云上九天,鹏程万里。
只是在看这个人,顿时就拉胯了,长得丑就不说了,还是个驼背,身形枯干,连肉都不舍得长,怎么看都有点“贾队长”的意思。
“咱大明的官员,好歹要相貌堂堂,你是怎么通过科举的?”
苟云鹏连忙呲着大黄牙,赔笑道:“大人,小的没有通过科举,小的是捐的官!”
“捐官?”
王岳眉头紧皱,“苟知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知道啊!”苟云鹏忙道:“小的的确是捐的官。”
“胡说!”王岳冷哼道:“我朝虽然可以捐监生,但实缺从来没有买卖过。盐城是两淮重镇,肩上的担子极重,你能出任知县,莫非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不成?”
“没有!”
苟云鹏乖乖道:“大人,小的跟你这么说吧,我除了有两个糟钱之外,别的本事是啥也没有。”
王岳努力绷着,险些笑出声来。
“苟知县,这么说,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这也算是本事。”
“哎呦,承蒙大人夸奖,大人是不是准备提拔小的,让小的再官升一级啊!”这货眼睛冒光,双手还情不自禁颤抖,真有一点得了美食的仓鼠模样,王岳冷哼。
“你还想升官?苟云鹏,我问你,你是怎么当知县的?难道你糊弄公事吗?”
苟云鹏见王岳瞪眼,吓得又跪下了。
“大人啊,小的也想好好做事啊!可根本用不着小的啊!小的就是聋子的耳朵,屁用没有啊!”
王岳冷哼道:“你好歹也是朝廷命官,盐城的事情,都是谁说了算?”
“这个……自然是六大家盐商了,我都听他们的。上面要征税,他们帮着我应付,下面要买盐,也是他们负责……总而言之吧,他们每年给我三万两,只要能坐满三年,我就能赚四万两……”
“是九万两,你连账都不会算了?”
“哪能啊!小的不是说了,为了买这个官,我还花了足足五万两哩!”苟云鹏探了探身,“我说大人啊,你有没有那种,要钱不多,但能卖到大官的路子,说实话啊,这个一点权都没有的知县,我真是当腻了,要是能给我知府,布政使,最好是阁老,那才叫威风哩!”
王岳见过的奇葩也不少了,可奇葩到了这个程度的,他还是第一次。不得不说,他真的被打败了。
“苟云鹏啊,你要是找出自己的一个优点,我就帮你的忙。”
苟云鹏翻了翻眼皮,挖空心思,绞尽脑汁,想了好半天,这才道:“大人啊,他们相面的跟我说,我这个人长得太好了,是个大大的富贵命,这辈子就跟富贵有缘,您就看着安排吧,多大官都行,多少钱我都能想办法,大不了等我先当官了,然后加利息还给您!”
……
“小富贵,情形怎么样了,你问出来多少东西?”朱厚熜随口问道。
王岳无奈叹气,“陛下,你要是想开心一下,去问问那个苟云鹏也好,毕竟这样的奇葩,不说千年一遇,至少一百年找不出第二个了。”
“这么有趣?”
朱厚熜真的有过去瞧瞧的打算……只不过又按捺下来,几十万盐工闹起来,把知县都给赶跑了,稍微不慎,就会酿成大祸。尤其是食盐又是民生必需品,虽说北境也产池盐,而且数量还很大,但是两淮的盐依旧不能马虎。
漕运只能影响沿线百万漕工,可是食盐却能影响几千万生民!
“到底谁能说清楚盐城的局面?王岳,你有信得过的情报吗?”
王岳无奈道:“有,还真有!只是臣有点怕他蹬鼻子上脸。”
朱厚熜眼皮挑了挑,貌似也猜到了是谁。
“启奏陛下,两淮、两浙、长芦、河东,六大都转运司,其中积弊之多,已经难以尽数……恕小臣直言,这里面的事情,纵然是盐道衙门,也说不清了,一个县令,又哪来的本事说清楚。他当个糊涂县官,也在情理之中了。“
杨博脊背笔直,向朱厚熜朗声陈奏,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声音也好听,朱厚熜微微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大明盐法的问题,还真不是三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而且即便是头头是道的论文,里面也多有谬误,距离实际情况相差很远。
这其中最根本的一个问题,就是大明有多少人,需要多少盐,能产出多少,是有缺口,还是供过于求……这些最基本的事情,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