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她颜如舜华,唇角一抹盈盈浅笑,“请满饮此杯。”
沈绰回过神来,细长的凤眼瞥了她一下,唇角勾起一道弧度,伸手自她的手中接过了这只酒杯来,随即微微仰头,一饮而尽。
绿珠赶忙的又拿起桌上的酒杯,重新给他的酒杯中续满了酒,娇笑着说道:“好事成双,公子再饮了此杯。”
沈绰也没有推辞,依然又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绿珠欲待再续杯,可伸手已是伸手盖住了酒杯。
他的手长的甚为好看,优雅白皙,白玉雕成的一般。
“绿珠,”沈绰望着她,面上是似醉非醉的微笑,“够了。”
绿珠微微一怔。
沈绰的酒量极大。以往在她这里的时候,至少都要是饮够一壶酒的,可今日这才喝了喝了两杯而已,竟是就不再喝了。
他今日如此一反常态,绿珠心中的慌乱一时就越发的深了。但她面上并没有表现出分毫来,只是放下了手里的酒壶,继续撒娇卖痴的笑道:“那公子,绿珠抚琴给你听?你想听什么曲子呢?”
沈绰却是自圈椅中站起了身来,伸手抖了抖绛紫色的湖绸袍角,笑道:“改日再来听吧。”
但绿珠却就是觉得,沈绰口中说的改日那是不会再有了。
自来沈绰来她这里的时候,她心中知道他也多数只是敷衍,可那至少也是会笑着和她说话儿,听她抚琴,看她跳舞,可是今日,他面上的笑看着也都是虚的,他人虽是坐在这里看着她,可一颗心早就是不晓得飞到了哪里去了。
绿珠心中觉得很是苦涩。
她纵然是因着沈绰的豪富身家而刻意的想与他接近,欲待抱紧了她这棵大树,从这红粉场中脱身,可她对沈绰也是付出了几分真心的。
这些年中她接待过的达官贵人无数,比沈绰有权有势的也并不是没有,只是沈绰却是他们中生的最好的,言语也诙谐,又会讨女孩子欢心,她如何会不倾心于他?
只是现下这会,绿珠心中苦笑一声,想着,看他这模样,似乎是对她厌烦了啊。
“公子,”绿珠轻移莲步,站在了沈绰的面前,伸手去拂他微有皱褶的衣领,面上依然是盈盈浅笑,口中却是在打趣着,“公子这是看中了哪家秦楼楚馆里的女子,倒舍得将奴一个人丢在这里冷清清的?”
依着女子的直觉,她觉得沈绰心中是对哪位姑娘上了心,所以今日在她这里一整日才会如此的心不在焉。
只是她话语刚落,伸出的那只手就被人用手大力的握住了。
她纤细素白的指尖尚且都还没有触碰到沈绰的衣领子上去,但却就被他伸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心中先是一惊,过后又是一喜,只以为沈绰这是舍不得她,于是忙眉眼之间蕴了柔柔的笑意,抬头望了过去。
而只这一眼,她面上的笑意就僵在了那里。
沈绰生了一双仰月唇,纵然是不笑的时候,他的唇角两端也是往上翘着的,再加上他眉眼轻挑的模样,任何时候看着,他面上似是都有笑意一般。可是这会,绿珠却见得他一张脸整个的都阴沉了下来,眉目冷清,看着就显得极其的冷淡,以及绝情。
“绿珠,”沈绰将她的甩开,冷冷淡淡的就说着,“你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了。”
这个人对人好起来的时候,但凡只是她流露出了任何一点子的不高兴出来,他都会软语温存,恨不能将天上的月亮都摘了下来给她把玩,真真是能把她的一颗心都给宠化。可是当他无情起来的时候,话如尖刀,专往他心窝上最柔软的地方戳。
“绿珠并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绿珠心思急转,一双星眸中忙蓄了一汪眼泪水,面上作了哀戚之色,看起来分外的教人怜惜,“绿珠错了,绿珠不该吃那位姑娘的醋。”
沈绰轻笑一声,但却也只是冷淡的说着:“她和你不一样。不要将她和你放在一起比较。”
绿珠只被他这句话给说的面上立时灰败一片,眼中原本只是装样子的眼泪水纷纷的落了下来。
“公子,”见沈绰转身要走,绿珠再也忍不住,连忙两步冲了过去,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腰,哭着说道,“绿珠愿不求名分,只愿能日日在公子身边侍奉就心满意足了。”
但沈绰却是很不耐的掰开了她的双臂,随即也没有转身,只是背对着她极其残酷的说道:“你是绿珠,我却不是石崇。我来你这里寻欢作乐,是付了银子的。怎么,你见着我手里有大把散漫的银子,人又是生的俊俏,惯会软语温存,哄你开心,你就存了这样的心思?但大家只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若是真的认真了,那反而就没什么意思了。“
说罢,不再理会她,伸手拉开两扇合起来的门,一径的去了。
出了这绮红阁的大门之后,沈绰背着双手,只在街上慢慢的走着。
暮秋初冬的风,刮在身上虽然并不是刺骨的寒冷,但依然还是有几分微微的寒意的。
沈绰在想着,这些日子他为何总是会想起简妍?甚至刚刚当绿珠言语之中问着他心中的姑娘是哪家秦楼楚馆的姑娘时,他忽然的就觉得怒不可遏。
那样性子执拗倔强的姑娘,怎么可能会是如同绿珠一样的存在?她就该是骄纵的性子,被人让着,哄着,让她能发自内心的展颜一笑。又或者是闲来无事的时候逗逗她,看着她跺脚板脸生气的娇俏模样,然后气极了的时候,伸了她自认尖锐的爪子就来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