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世祖捂着断臂哀嚎,想要叫嚣着骂几声,却被抉月一个眼神骇住,所有的话都生生咽回去。
凤台城中谁人敢得罪抉月公子,这个老鸨?
抉月拂袖,像是厌弃身上沾了那陈二世祖的气息。
转身拉着星伶向别处走去,有些歉疚道:“是我不好,不该离开,让你受惊了吧。阿伶,你还好吗?”
他只是去看了一眼旁边店铺里卖的首饰,想给星伶买一些,就让旁人钻了空子,这让他自责。
星伶却只是歪着头打量着抉月,笑得一双眼弯弯的:“月哥哥,你是不是一个大官啊?”
“为什么这么问?”抉月好笑道。
“他好像很怕你啊,我看神殿中,所有的神侍神卫都很怕神使,而神使呢,又都很忌惮神枢,你一定是个大官,那个人才那么怕你吧?”
抉月站定,握着星伶的手掌也缓缓放开。
他哪里是什么大官?
他不过是个风月之地的老鸨罢了。
污浊不堪,辗转于皮肉之间,连站在她身边,都自惭形秽,怕自己这一身的脏污亵渎了她的圣洁无暇。
星伶见他顿步,回头问道:“我说错了吗?”
“阿伶,我……”“不是就不是啦,有什么要紧?”星伶跑回来两步挽起抉月的手臂,软软地挂在他身上,嘴里咬着一串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糖人,一本正经地说:“义父说啦,名有贵贱,人
无高低,神枢之责除却庇护天下黎民外,还有平不公,除奸佞,荡世间之浊,还乾坤以清。”
“刚才那个人呀,我看就是浊,月哥哥你刚刚可是在平不公,除奸佞,跟神枢一样了不起呢。”
抉月面色渐软,心底的万般坎坷都像是被她几句话轻轻抚平。
大抵是她天生便该做神枢吧,三言两语便能使人破开迷雾,知晓方向。她拖着抉月继续往前走,不时回头要买这个,要买那个,抉月怀里抱了一大堆她挑拣的有用没用的小玩意儿,直到皓月当空,繁星漫天,凤台城中突然下了一场大雪,城
里种着的梅花树迎风招展,白雪红落俱低头,抖落了这世间最盛大的浪漫。
星伶兴奋地一跃而起,跳到抉月的背上,晃着两条腿高喊着:“月哥哥,我从来没有在神息之地见过这样的景象!太美了!”
“你喜欢啊?”
“喜欢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我就说义父骗我吧,明明外头有趣多了,他还说神息之地才是人间绝景,哼,他个大骗子!”
“那以后每年,我都带你看。”“好啊好啊,月哥哥你以后还有什么好看的景致,都要带我看好不好?你一个人看多没意思啊,阿伶陪你,每年都陪你,一直陪着你,永远陪着你!所以你一定不要落下我
哦,月哥哥,拜托拜托,大不了我以后不问你讨点心吃了嘛!”星伶怕抉月不同意,以前就求过抉月好多次,求他带自己出来,他一直不答应,今日是头一回破例,所以她说了一大堆浮夸又搞笑的讨好的话,生怕抉月以后都不带自己
出来了。
抉月忍不住发笑,背着星伶走在漫天的花雨下,听着她放软了声音祈求自己的声音,轻声应着:“好,我答应你。”
“月哥哥全天下最好了!”星伶得了应许,高兴地搂紧了抉月的脖子,脸颊贴着他脸颊,乌黑的眼珠子里满当当都是欢喜,一双腿也晃得老高。
走到桥边码头上,抉月包了叶小舟,两人上了船,荡到河中心。
立在船头的星伶闭目仰面,好像这花雪雨格外偏爱她宁静的容颜,落满了她的发间和衣衫。
河那岸的万家灯火映水光,粼粼闪烁似天上星子入得凡尘来,星光亲吻水中落花,和声共颂人间繁华。
晚风带起星伶的长发,扬扬洒洒飞起又轻轻柔柔放下。
天地间,哪一物,敢独自将她占有?抉月站在一侧看着星伶,从未有过的满足填满了他的胸腔,那时他想,这令他备觉厌烦的人世自有千万种龌龊不能细看,但此生若能与她风雪共白头,便是刀山火海,地
狱鬼殿,也无妨。
许是这场大雪与某一年某一日的格外相似,抉月恍惚间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那时候的自己,还干净如这天地间的一场雪,不沾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