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愿望真的不能说出来的,说了就不灵了。
白头偕老,多子多福更是笑话。
知道殷王真面目后,卢辞处处多长了一个心眼,终于发现,越歌进宫之后的一个月里,连食了整整一个月的绝子药,都掺在饭菜里,旁人不得知,从此她不能再有身孕。
殷王不止不爱她,殷王甚至从来没想过要给越歌一个孩子。
是啊,她只是殷王的一块挡箭牌,一个用以蒙骗天下人的障眼法,一个等到一切水落石出时,送上断头台的祭品,殷王怎么可能会允许越歌有他的孩子?
得知此事后的卢辞大醉了一场。
你不能看清一个人脆弱的本质,看清了之后容易心生疼惜,涌出怜爱。
但看清了,怜爱了又能怎么样?
卢辞甚至无法将这件事说给任何人听,没有人会在意越歌的死活,也不会在乎她的命运,小公子他们更不会放在心上。
不论是在谁的谋划中,越歌,都是必死之人。
殷王也好,小公子也罢,方姑娘也是,谁都好,谁也没准备放过她,只是看她怎么死而已。
这等小事,无足挂齿。
她生来,便是一首挽歌,唱尽天下色,世人敛声无,她是这天下头号疯魔人物,于极处,不疯魔,不成活,欲成活,失疯魔,不得活。
卢辞深切地感受到命运的强悍之处,凡人的渺小无奈,他的心底是翻江倒海的波澜,他的面上是恭顺谦卑的奸臣。
做个忠臣难,做个佞臣易,你只要舍得出卖你的灵魂和良心。
但做个披着佞臣的忠臣,便是难比登天,在你出卖自己的灵魂和良心之后,来再遭受一次灵魂与良心的拷问。
他本是一书生,别无长处,只有两样东西入了小公子的眼,一是根骨刚强,意志坚定,二是心比玲珑,擅言长辞。
于是被安排进凤台城来,谨记着小公子的话,也谨记着小公子的提携之恩,一步步走进了殷朝朝庭,又一步步走到了王后身边,成为了世人所憎的大奸大恶的佞臣。
因他知道,小公子所行之事是对的,于是他做再多恶事,都问心无愧,他知道,他最终只会是成全小公子的理想,而小公子的理想是于天下人之德之益之长处。
那他受尽谩骂与诅咒都无甚要紧,他忍得住,咽得下。
只要有一息执念不灭,生便有缘由。
他做不成像殷九思那样的大德之臣,但他终是走出了自己的一条路,给自己求了一个圆满。只是偶尔回想起来,那些轰轰烈烈的大业都已模糊,远处传来了许多关于小公子的事迹,人们赞美他,歌颂他,一如赞美歌颂一位仁德无方的圣人,果然是他的记忆开始
模糊了吗,不然怎么会有人把小公子当成圣人来颂扬?
唯一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朗的回忆却只是关于那个扑蝴蝶,折纸船的女人。
他一边怜爱着这个女人,一边一步步送她入棺椁。
本质上,他与殷王并无不同。
区别在,殷王未曾爱她,自己却深恋那夜的月色。
“卢老弟,你那朋友怎么了?”李嫂子见他出神半晌未曾言语,走上前来笑声询问。
卢辞抬首,满目沧桑败春色,尽是苍凉不堪活。
“我有一个朋友,皎皎如明月,不当悬空照,枯尽一身辉,河间灯船伴。”
“你说的这是些什么呀?”李嫂子听不明白,皱着眉头问,又笑,“算了算了,你总是神神叨叨的,我家那口子喊你一起去地里下今年的新种呢。”
“好。”
卢辞戴了一顶破了沿的斗笠,披了身蓑衣,踏入无边春色中,仿似一段枯木。也许某一天,枯木再逢春,也可生出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