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就作死吧
莺歌缓缓点头,就听舒妃又沉声道:“至于那张宁,十五六岁很小吗?民间男子这个年纪做爹的也有。更不用说咱们刚见他时,分明是个十岁左右的孩童,忽然之间,就变成少年了。他是江湖第一杀手,谁知道都有些什么匪夷所思的手段?”
“对对对,娘娘说得没错。现下看来,必然是这个张宁无疑了。”
莺歌连声附和,就见舒妃又回到塌上,坐下来拿起桌上茶杯,沉声道:“是不是张宁?其实也没什么紧要,若是萱妃存心报复皇上,叫他寻个人来耍,他带了江湖朋友去冷宫,也是正常。那里可是冷宫,平日里连守卫都没有的。”
“对,娘娘说到这里,奴婢忽然想起,倒不是这一次打听出来的,是萱妃还没回宫时,有一次奴婢和杨常在的宫女说话,原来她有一个老乡,就在冷宫服侍,想走她的门路调出来。这人就告诉过那婢女,说他在冷宫几年,也没丢过东西,结果去年冬天不知怎的,接连丢了好几回,因为这个,怕是自己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及至后来又凭空得了几套新衣裳,他觉着是吉兆,才不提了。”
舒妃冷笑道:“这就是了。必定是和萱妃有关。江湖上那些草莽之辈,在冷宫偷两套衣服算什么?后面的新衣,那不用说,应该是萱妃让人还回去的。她这人纵有百般不好,对奴才们倒是真心实意。”
莺歌一拍手,笑道:“样样符合。娘娘,咱们是不是该准备向皇上揭发了?”
舒妃冷笑道:“不急。萱妃那个肚子还小呢,等它再大些,让她的孩子成形了,会动了,到时候逼着打下来,让她亲眼看着……当然,若皇上狠得下心,将她赐死,那就省事了。”
莺歌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舒妃为何这样安排,却见她低头喝了一口茶,淡淡道:“肚子大了,孩子大了,堕胎就越危险。一旦皇上狠不下心,只肯逼她流了那个孽种,还要留她一条命,这便是一道鬼门关。”
莺歌这才明白主子的用心,哪怕她也跟着舒妃学得心狠手辣,此时仍不禁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因轻声道:“娘娘顾虑的是。只是,奴婢觉着,若真让皇上知道萱妃私通,那是万万不能容忍的吧?怎么可能还留她一条命?就算留下她的性命,从此后也必然被囚禁起来,连进冷宫都不如了,前车之鉴,皇上岂会不防着她?”
“你懂什么?”
舒妃看了莺歌一眼,冷哼道:“咱们皇上的确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唯独在萱妃身上,破了多少回例?我也是以防万一。真要是留下她的命,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旧情复燃了。先前萱妃在冷宫时,你想过她还会有出头之日吗?”
莺歌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但凡皇上留下她,就说明不管如何,皇上心里总会不舍。那萱妃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只是,这样一来,娘娘,万一堕胎也要不了萱妃的命呢?”
“所以我说,一定要让她亲眼看一下她的孩子。看着那个成形的胎儿在她面前挣扎着,或是哭出来,或是哭不出来,不管如何,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去死,这对她来说,必定是极大地打击,即便不死,八成也要疯。我就不信,一个对奴才都重情重义的人,会眼看着亲生骨肉死掉而无动于衷。”
“是。难怪娘娘成竹在胸,这样的智计,整个后宫,也只有您才想得出来。“
莺歌是真心敬服的,然而听在舒妃耳中,却觉着有些刺耳,暗道什么意思?这是在讽刺我阴毒么?
及至扭头认真看了莺歌几眼,发现她眼中全是兴奋崇拜,这才又放下心来,暗道是我想多了,这些日子总有点风声鹤唳。好在就快结束了,再忍两个月,只要扳倒了萱妃……唔!皇上最开始大概会厌弃我,还须委曲求全些日子,终归我们都年轻,一年,两年,三年……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其实东山再起也一样,只要有那一天,再漫长的等待,也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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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日子没来,这冷宫真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分明房屋还是那些房屋,院子也不见大,怎么就觉着天也高了地也阔了,连这地上的野草野花儿,都那么有精神呢?”
转眼已是初秋,宁溪月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自己一边走,一只手扶着素云,另一只手还习惯性扶着后腰。清霜在旁边劝她休息一会儿,可正赶上萱妃娘娘此时兴致高昂,说什么也不肯,一定要去冷宫后院看看地瓜的长势。
“你来的时候,正是大冬天,连个花草都没有,再说被打入冷宫,谁不是肝肠寸断?可不是看什么都觉着压抑呢。”
洛嫔在她身旁笑着,就见宁溪月摇头道:“不是因为这个。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当日即便是进冷宫,那也是怀着抱负过来的,并没觉得有多压抑。”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扑哧”一声笑,扭头一看,慧嫔在她身旁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见她看过来,才收敛笑容,咳一声道:“这个我可以作证。萱妃娘娘当日过来时,端的是威风八面。我们这些人本来过去迎她,是想给她个下马威的,谁知却被她教训了一场,而且她还越说越精神,最后把我们吓得,不等她说完就做鸟兽散了,大冷天儿,她披着貂裘斗篷,谁熬得过她?”
她一边说,洛嫔就一边笑,拍手道:“是她的为人没错了。这真是……我自以为我如今不比她差,可这么一比,真还差得远。我若是被贬进冷宫,万万没心思和你们斗法的。”
宁溪月得意道:“我那是有备而来,就为了告诉你们,本宫不好惹。偏偏郭太妃还不识趣,撺掇了你们要来收拾我,结果又怎样?对了,她这些日子没闹什么幺蛾子吧?”
“还闹幺蛾子呢。她自从去年冬天被你反揍了一顿,本来身子就伤了,屋里又冷,受了寒气,到春天时,这病竟迁延不愈,再加上心里不痛快,如今每日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哪里还敢作妖?”
宁溪月微笑道:“这就好。总得是恶人有恶报,这才叫人痛快。玉妃她们也没动静?看着你们一个个靠着自己活,奴才们种地养蚕纺织,你们绣花缝衣做的风生水起,如今吃穿都与从前大不同,她们就没暗搓搓搞点什么破坏?若有的话,不用怕,尽管告诉我。”
许贵人笑道:“她们心中肯定是气不忿的,只是谁不知道?如今管着冷宫的可是萱妃娘娘。后宫那些嫔妃尚且只敢暗自嫉恨,她们这几只落了架的母鸡也只能暗恨而已,谁敢来搞破坏啊?你放心,真要是她们敢惹事,我们必定告诉你,用得着怕她们?”
“这话明白,如此我就放心了。”
宁溪月点点头,忽听康嫔轻声道:“娘娘,我……我这些日子,看着她们……倒也过得可怜。这俗语说得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想着,除去郭太妃这样罪大恶极,又是惹了太后憎恶的,其他人,若真的肯改过自新,从此后一心向善,娘娘是不是……也能给她们一个机会?”
康嫔说完,自己也觉着十分忐忑,宁溪月左右看看,见慧嫔许贵人等或是皱眉或是沉思,并没有人说话,她就微微一笑,淡淡道:“康嫔提的这个问题,你们觉着呢?”
看她表情,众人就知道她并不认同康嫔,康嫔自己也知道,立时紧张起来,呐呐道:“我……我也是看她们可怜,若娘娘觉得不好,不用将妾身的话放在心上。”
“康嫔,我明白你的心思。但凡好人,都有这个毛病,太容易原谅人,狼在你面前装装可怜,就心软了,浑忘了它当初要吃你时是如何狰狞凶狠。”
“那不成了东郭先生?娘娘这个比喻当真妙极,我也是这样说的。”
丽嫔在旁赞叹点头,就听宁溪月叹口气道:“当日除夕聚会,我选的你们,俱都是身上没有背负人命的。从前在后宫,你们当中也不是没人做过坏事,但都有个限度,在冷宫磋磨了这么些年,虽然也有一些小缺点,总体还都是良善之人,所以我就给你们这个机会。”
话音落,慧嫔也点头道:“我明白了,萱妃娘娘是说,给人活路这种事,你已经做了,其他的不给机会的,都是不值得给机会的,是吗?”
“没错。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们以为那些人真的会改过自新?不存在的。换句话说,就算真是经历了生死之间,豁然看透,将歹毒本性变成善良,又如何?她们有机会改过自新,被她们害死的人,还有机会重活一次吗?又有谁还能给她们一条活路?”
“娘娘这话当真说的太好了。”
许贵人忍不住感叹,丽嫔也在旁边道:“按照娘娘的说法,真要改过自新,就该一死以赎自己当日犯下的作孽,投胎后再重新做人。”
宁溪月微微一叹,轻声道:“所以那些警世名言,都劝人应当三思而行。须知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卖的,一旦做错事,有的错或还有机会弥补,但有的错,却是怎么都弥补不了了。同理,人也该做个好人,纵然一生苦楚,然而终归心安理得;做了坏人,即便报应临头之前大富大贵,心里到底还是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