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法照叹道:“但,也正是因此一招,才为密宗留下了此后十来年动荡不休的根子…”不觉大奇,想道:“强招伏魔,那就好的很,又动荡什么啦…”忽然灵机一动,失声道:“难道说,这什么什么轮,其实本来是苯教的法术么?”
愕然看向云冲波,法照叹道:“施主真是聪明绝顶,举一可以反三。”倒说的云冲波讪讪不已,勉强笑笑,心里已自雀跃,想道:“我都是‘聪明绝顶’了哎!”唯看看法照的光头,却又觉得不是太妙:“老和尚也是‘绝顶’了,这样夸我,不会是想劝我什么什么吧…”
又听法照道:“适才花施主以为密宗与苯教或者可以不必刀兵相见,这责的很是,但,不是老衲诿过于人,这苯教之义,确是不能与佛门相媲的。”
起源已不可考,苯教的历史,并不短过佛门或是道家,但始终也没有形成完整的理论,更处处透着蛮荒时代的影子,公允的说,其比佛门的“落后”,可以说是体现在各个方面。
“特别是他们的祭神之礼,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进步。”
相信万物皆灵,苯教并不拜信特别的某位主神,而是将一切山水草兽皆相信为神之所寄,这正是上古巫神之教的重要特点。而不仅如此,他们更将那种野蛮的祭祀之礼也一并继承。敬神必以血肉,越是重要的祈敬,越需要更多的生命,同时,也会以毒物之属搀入祭品当中,与之相应的,其教义也多以宣传神的杀戮大能,慑束民众为主,因着这,苯教的信众也颇具攻击性,对使用暴力来解决问题并无心结。事实上,当初佛门慢慢将苯教取代的过程中,就经常有苯教的死忠分子以血与火发动逆袭,对密宗门人和信众进行攻杀。
不过,因为崇信暴力和杀戮的缘故,苯教在各种攻击性的武学或法术上的研究却很有成就,开发出了一些威力奇大的招术。
“具体是怎么样的,老衲非属密宗,也并不清楚,但从描述来看,应该是有一点类似当年那魔僧的‘地狱杀道’,是纯粹为了杀生而创…只不过,这些招式却也不是什么人都可掌握,至少,在当初密宗取代苯教的过程中,其阵营中并没有出现能够自由使用这些招式的强者。”
在将苯教的影响力渐渐迩灭的过程中,密宗也渐渐将这些资料获取,拥有远比苯教厚实的人才资源和研究体系,他们便可将这些招式一一研究重现,并将其纳入到佛门体系当中。
不过,这过程却非一帆风顺,中间始终也间杂着争议和反对之声,因为,密宗本就是反感于中土各宗与儒道制度融合才出走边陲,在这大背景之下,主张维护宗门的纯洁性,拒绝这些“异端之术”杂入的声音,始终也极为响亮。
前后持续了近千年的争执,在约三十五年前有了阶段性的结果,当时的密宗法王做出最后决定,毁却一切继承自苯教的武学及法术纪录,同时也尽可能减少乃至取消那些从苯教中吸收来的仪式和制度。
“哦,是这样吗…,可是?”
拍拍脑袋,云冲波很快想到了不对的地方:三十年前便已毁却的强招,为什么却又在十几年前出现还立了大功呢?
“这是因为,在命令发下的时候,那若及语自在两位上师已对之拥有了一定程度的研究了解,而虽然相关资料都从此毁却,但那些领悟,却足以让他们掌握到这一招的精要所在。”
事实上,那若当时本就是反对毁却这些纪录的代表性人物之一,认为“招式无善恶,重要的是使用者”,他始终也希望密宗继承这些强大力量用以护法,但因为代表的是少数派,他的意见最终没有得到接纳。
“嗯嗯,不过我倒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啊?”
生性宽容,云冲波始终也对这种宗教特有的偏执感到不可理解:教义之争仅是教义之争,如果外化到一切关连事物上,那就实在很没有意思。
“招式、法术…苯教的人肯定不只留下这些东西吧,他们肯定也有盖房子,也有种粮食,如果态度那么坚决,是不是应该把他们盖的房子全部拆掉?”
说到正高兴,云冲波突然想起法照的立场,连忙收住话头,并做出今夜的第二次道谦。苦笑着摇摇头,法照也并没有多说什么,仅是继续他的讲述。
魔僧身败,那若无疑立下大功,但消息传回,却激起巨大的波澜:佛门高僧迫到生死关头,竟要使用苯教秘招来将战局挽救,这种冲击,就算未处其时,也可以想象。
因为这,倾向于同情苯教的议论再次出现,其中最尖锐者,更指密宗不过欺世盗名,到关键时候,还要靠苯教众神的力量救命。这当然让密宗众僧没法容忍,而因此,也开始出现言论,认为对违背法王之令使用禁招的两人不宜表彰,反而应该加以责惩。对之深感愤怒,吉祥友及宝金刚强烈反击,要求给两人以与其身份相称的评价及葬礼。
斯时,现任不空年纪尚轻,权威不著,没法对三大寺主施以太多的压制约束,争执到最后,是不了了之,将事情搁置,既无责惩,也没有风光大葬。
但这却带来严重的后果:笃信轮回转生之说,六门贤者的增补并非随便找几名强力武僧那么简单,需要以逝者的遗物进行一些专门的仪式,对新晋者施以祝福,并将某种神秘的力量传递,过程中,则需要三大寺的代表一齐灌福。但因为情况的特殊,这种仪式却始终无法进行,一晃眼竟已十来年过去。这过程中,吉祥友及宝金刚更因为坚持立场不改而被三大寺联手压制,忿而远离吉沃,至外围小寺主持。
“溯本求源,一切皆是因那魔僧而起,唉…”
长长叹息,法照神情极为复杂,似乎正在思考很多东西,但听在耳中,云冲波却不能认同。
“不是吧,问题应该还是出在密宗自己人身上啊?”
仔细整理思路,云冲波慢慢说出他的观点:在他看来,这事情其实与有没有白莲一战没有关系,既然伏下了这样的暗伤,就早晚也会爆发,所差的,只是形式和时间点而已。
“反正,我觉得这事情主要还是密宗的师傅们不好,不能怪那什么白莲…呃,对不起。”
宽容一笑,法照表示说不必介怀。
“佛门主张不打诳语,施主说的都是真心话,有何可怪…”
站起来,法照微微躬身,向云冲波告辞。将他送至门前,云冲波突然又想起一个疑问。
“这个…还有一件事…我是说,法王生病,难道很奇怪吗?”
从刚才起,云冲波就觉得很不对劲,不空很明显是有病,可在酒宴上却没有以此为理由告退,不仅如此,云冲波还有感觉,他似乎是在掩饰自己的病情,至于刚才,杨继之也曾试着探问病情,却只换来了宝寂非常明显的不悦。
“这…”明显的感到为难,法照似乎在斟酌语句,一见这,云冲波就知道自己又问错了话,连忙又把话题带回来,将法照恭敬送出,又听法照笑道:“令叔和杨施主倒睡的早…”也只笑着点点头,却忽然一震,脸色骤白,只不敢作声,将法照送回屋中,方到花胜荣门前,轻轻敲了几下,全无动静,试推时,倒是拴着的,再想终不放心,一咬牙,双掌运力,将门栓震断了,进屋细察时,只叫得一声苦,不知高低:见那床上空空荡荡,那有花胜荣的影子?至于另一边的杨继之,那正也是不必看了。
(两个混蛋!)
虽对两人高度警惕,云冲波却到底没想到他们第一夜便要“动手”,当下也不敢唤人,更不敢惊动法照,悄悄回屋收拾一下,就又匆匆出门。
(第一天时间,他们又不认识路,肯定是去之前吃饭的地方偷银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