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056伏低（第1页）

056伏低

周四娘提着一斤猪肉上门的时候，正逢陆清石的一旬一休沐，呆在家里并不须去学堂。他穿着一身冰蓝的宁绸长衫，脖颈间配一枚玉，垂髫双鬓，粉嫩嫩的脸颊透着一股朝气，趴坐在美人躺上，臀下垫着金丝软垫。

活泼机灵的模样，真真是从里到外地焕然一新，落在周四娘眼里，几乎是换了个人似的。

陆清石见了生人，扭捏地躲到了长姐的身后。一脸不太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新衣服。

“哟，这是谁家的小仙童啊。这么好看，不来给婶子多瞧几眼？”周四娘亲热地说。

陆清婉空出了几天清闲的日子，便动手给幼弟裁作了一身的新衣。完全按着他的身量来做，怎么好看怎么做，花了她几贯钱买来的料子，又柔软又舒适，看着低调而又不打眼，实则陆清石穿上了之后，模样秀致得超乎她的想象。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穿上了新衣服之后，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

配着他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几个月汤汤水水地滋润下来，小脸嫩得白里透红，别提多可爱了。

陆清婉的手痒痒的捏了几把，正欲揶揄的时候，周四娘上门来了，冷不丁地插入的话，一脸谄媚的模样，让两姐弟都略有不适。

陆清婉顺手揉了揉幼弟头上的软毛，把他放开让他到庭院里逗狗。目光转而投向周四娘，淡淡地说：“原来是婶子啊，今日登门拜访可是来还钱了？”

周四娘一肚子的话，被哽在脖子里，憋得慌。好半天才说：“婶子好久没有见小婉了，心里念得紧。今天是来给侄女送块肉吃的，走走亲戚。”

“噢……婶子不必客气了，还买什么肉。如今家里掌勺的婆子，每日都会到城里买些新鲜的肉，吃不完。婶子既然手里有钱，就还清了欠下的债吧，早日还清了，也省得总是惦记。”

“侄女……我的亲侄女哎……”周四娘放下了手里的肉，脸上立即就挂了两行的清泪。操起袖子擦了起来：“你四叔脸皮薄，没跟婶一块上门。如今我们也想透了，来给你俩认个错。”

周四娘说着就打了自己一下嘴巴子：“都是俺们俩昧着良心，撒下你们一家子。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侄女喂……你婶年纪也大了，你叔拉扯家里几个幼儿连糊口都难。我俩也不是不还你爹爹银子，实在是凑不齐钱还啊。”

周四娘抹了一抹眼泪，态度别提多实诚：“你就念在血缘亲情的份上，原谅了你叔你婶子吧……现在村里几乎家家都晒了果子，偏偏你叔没份。小婉啊……你忍心看着你叔受人白眼，被人戳脊梁骨吗。如今我俩都诚心给你认错了。”

陆清婉悠闲地抿了一口茶，淡淡地道：“既然知错了，村子里的流言怎么来的，凭空而来？”

陆清婉虽然那段日子忙于蜜煎的事情，没有过多的计较，但是却不代表心里大度地任人污蔑。她记仇得很！

挑选帮工的时候，偏偏就不要这两个吃里扒外、像水蛭一样吸血的叔伯。人的性是复杂的，她不费一点口舌，不花一点力气，把那些传了流言的人，统统地摒弃不要，这过不了多久，村里的风向全都变了。领了她工钱的人，谁不称一声东家厚道。

谁敢再诋毁她，就会有唾沫星子淹没他。这样的软刀子，一点血都不带，偏偏能让人屈服。

陆清婉单看着周四娘这模样就觉得心里解气，另一面又不免感慨：周四娘确实不容易。能屈能伸，是个人才。话还没有说上两句，眼泪珠子就哗哗地掉，一脸要多痛心便有多痛心的模样，若是要换了她，让她给自己心里厌弃的人伏低做小，她是万万做不来的。

周四娘差点想跪下了，陆清婉扶住了她。说到这个份上了，陆清婉也松了口：“你跟着青娘子，去果屋领一筐果子回去吧。应该怎么做，她会仔仔细细地告诉你的。”

周四娘喜出望外，赶紧抹干了眼泪，谁想袖子上抹着的浓浓的一股子辛辣味，差点又把她的眼泪逼下来。周四娘讪讪地告退了。

周四娘走的时候，仍没忘记把自己提着的那篮子猪肉拎在臂间带走。

侄女可说过了，家里不缺她那点肉吃。她如今那么有钱，哪里还稀罕这几斤的猪肉。还不如拿回家，够几个娃儿吃上两顿了。

青娘子看着一脸得意样的周四娘，只留下小家子气的印象。敢情这巴巴地找上门来，就为了求得这份活的吧。得了姑娘的话之后，不带一点犹豫地跟着她就走，这亲戚也亲得太虚了些……

要不是姑娘现在能赚钱了，怕人家根本就不会搭理。势利眼，呸……

青娘子故意给周四娘添了几分堵，把品相最不好的一筐留给了她，提了诸多的要求。

“四娘子啊，这蜜煎摘下来的时候就伤着了。所以要把皮都剥去，但是咱们姑娘说了，这橘皮晒干之后制成陈皮，泡茶煮汤，可以治咳嗽，润肺止痰，卖给药铺绰绰有余。所以你得把这筐的橘子皮仔细地剥完了。切完橘瓣，晾晒的时候，一粒沙子都不能有。得寻个干净的地儿晒它。用簸箕盛着，要洗得干干净净，一点灰尘都不能有。若是过几日来交果脯的时候，青娘见着沾了一丝的灰，要倒扣银子的！”

青娘子手把手地教周四娘，罗嗦了好久，听得周四娘两眼发昏。心里生出这银子赚得也忒不容易的感想，累死累活还要倒扣钱。

青娘子满意地看着周四娘被说得服气了的模样，才缓缓地问她：“这活，你能干么？”

周四娘咬着牙：“当然能！咋的不能，全村人多少人家每天干着这样的事情，我咋干不了？”

青娘子脸上浮起一丝微妙的笑意。

渐渐地周四家也开始进山采果了，周大家的更是眼馋，偏就拉不下脸来，去求那么个小辈，还是个女娃子。

与此同时，徐家也闹了起来，徐康的媳妇王氏红着一张脸，极为羡慕地跟婆婆徐刘氏说：“隔壁家的这个月可是挣了四贯钱。”

“媳妇前几日跟着人进山，陆家的婆子不放媳妇进去，唉，要是咱家也去晾果脯，这几贯钱咱也能赚到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