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一直也没想明白陛下怎么肯放手了,原来源头在她那里。
如今才知道,陛下不敢留他在天京,也不敢放他去拱卫天京的京卫和拱卫皇城的三卫,至于各地郡军,群臣也害怕万一各地郡尉被林飞白的身份所诱惑,借此和林擎搭上线,那又是灾难。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姚太尉建议,令林飞白去边军,以此为契机,向林擎军中派出监军。
之前朝廷一直想向林擎军中派监军,但林擎太过狡猾,各种理由推脱了,如今将设置监军作为换林飞白的理由,林擎终于不再出幺蛾子了。
于朝廷来讲,虽然解除了林飞白的质子身份,但将那父子置于明处,且如愿安排了监军,也算一件好事。
林飞白坐在那里,心中思潮起伏,久久不能言语。
只听见燕绥忽然道:“周小姐固然对你一见倾心,情深义重,然你当真便如自己以为的那般,毫无触动吗?”
“你知自己已有触动,却又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侮辱和对文臻的背叛,所以你干脆奔来文臻这里,想要以加倍的用心,来证明自己是心志坚定之人。”
“然而你如此,既负了他人的苦心,也负了自己的本心,负了文臻的朋友之义,也负了本王的相助之心。优柔寡断,无情无义,林飞白,世上有你这样的男人吗?”
林飞白默然。
周沅芷深闺小姐,虽可献策,但这事能促成,绝非几次上书便可,其间人心运筹,必然也有眼前这位手笔。
“文臻未曾接受过你,所以你无论喜欢谁,于她都不是背叛。你要证明自己,也不能建立在对她的纠缠上。更不能因此给她制造烦恼。林飞白,你多年和我做对,我惯来容让你,让你忘记了我的底线,今日便破例再说一次,我的底线是文臻,别说伤害她,但凡让她有丝毫不舒服,我也不介意杀了你。”
“我没……”
“所以我让你活到现在。”燕绥微笑,“我允许你来留山,只限于允许你在我无法顾及的时候保护她,可不是让你春情泛滥来着,更不是让你拿着我的蛋糕儿来抵挡你家周小姐对你的攻势。你,明白?”
林飞白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垂下的眼睫边缘扫着月色的暗影,镀着灿烂的星光,一根根也似如剑。
片刻后他吁出一口长气,道:“燕绥,你怕了。”
燕绥摆盘的手指一顿。
“你想必狠狠得罪了文臻,所以你对她也不再把握十足,否则你怎会和我说这许多话,甚至都不惜摆功威胁。你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
林飞白站起身,“因为害怕,因为没有了把握,因为太多内心顾忌的事,你处于一种矛盾焦灼的心态中,看你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这般矛盾焦灼,可真是快意,快意到我都不想和你说我原本要告诉你的话了。”
燕绥抬头看他。
林飞白掸掸衣袖,淡淡道:“患得患失的人就是这样。其实你想多了,我确实一开始有过想要加倍对文臻好来证明自己没有随意变心的想法,但从文臻第一次拒绝我之后,我便想明白了。还没恭喜你,”他古怪地一笑,“她几乎在我还没明确表达心意之前,就更加明确地拒绝了我。”
燕绥似乎没在听,却顺手把自己摆了半天的那个,原本根本不想吃的红橘饼塞进了嘴里。
“之后我试探过几次,她一次比一次坚定。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很明显,你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她内心深处,没有畏惧你,没有怀疑你,没有疏远你,哪怕所有的疑点指向你,那些污糟的桃花运笼罩了你,哪怕你给她带来烦恼郁闷和麻烦,但是她始终不怒不惊,第一时间选择相信你,甚至,还要费心筹谋,帮你。”
他感叹一声,“何其有幸啊,你。”
这一声叹息极轻,却像是蕴了经年的惆怅和郁意,如今借着这长而悠远一声叹,化为这夜的雾气这山间的岚气,最后飘入千万年的星光中去。
从此高高远远,不在人间。
月光下他身影秀挺,侧脸的轮廓如铁笔勾画,笔笔鲜明,唯有星光一团,晕在眉梢,便如柔光打三分,让人窥见一脉柔情。
霜雪底红叶如火,峭崖下莲花摇曳。万物都是好风景。
燕绥慢慢地吃完了那个难吃的点心,忽然笑道:“夜深了,我让他们炒了几个菜做点夜宵,来,咱哥俩喝几杯。”
新任“好哥们”林飞白瞪着燕绥,对某人的变脸绝技适应不能。
日语托着一个大托盘,热辣新鲜地端上来,林飞白定睛一看。
青椒腊肉,麻辣羊肉,烤肉烤鱼,鸡丝韭菜,以及一个热腾腾飘满辣椒的火锅……
那满眼红彤彤的一片,林飞白一直在痛的牙帮顿时更重地抽搐起来。
对面,那个无良的人还心情很好地拿着筷子,热情地指指点点:“来,吃,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