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臻细细打量了他一阵,忽然道:“阁下论实力,并不低于孙坛主,为何他独享盛名,成为当家的热门人选,而阁下作为金坛坛主,本应在五坛坛主中实力第一,地位第一,却生生被压得毫无光彩?”
她问得突然,又问得犀利,金坛坛主怎么也没想到,这紧张时刻她会说这个,眼底下意识掠过一丝愤怒,愤怒底却又隐藏淡淡悲哀,只是那悲哀一闪而过,叫人几乎无法察觉。
文臻自然能察觉,顿时心中一定,知道有门。
铁板不会是真铁板,但凡被叫做铁板的,往往是内心更有大虚弱大恐惧,而要用分外坚实的盔甲来掩藏。
她的第二问又来了。
“坛主很缺银子吧?”
金坛坛主又一怔,随即眼底闪过一丝羞恼之色。
这又是确认的证明,文臻并没露出任何讥嘲之色,她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很重要,一旦有一点不妥,对方开山斧劈下来,自己是挡不住的。
挡不住可以溜,但这一路就前功尽弃,闻近檀虽然能找到,但是五峰这么大,隐秘地那么多,要找到什么时候?孙坛主既然留下文臻,自然有人看守她,那些喽啰对自己这一批人并无多少忌讳尊敬之心,万一起了什么心思,近檀又不会武,出了什么事,她这一辈子要怎么面对近檀?
闻近檀一直帮她打理江湖捞,负责人事管理这一块,做得十分出色,所以她和君莫晓易人离一起离开天京,江湖捞的掌柜们还在一批批地出人才,再按照定好的计划,由在京的闻老太太调拨,将分店继续一家家地开下去,目前分店已经有近十家,东堂十八州中的内陆诸州基本都有了分店。
更不要说闻近檀不会武功,却从来不畏惧跟在腥风血雨的她身边,当初唐羡之的海上婚礼,大船之上那般危险,她也敢和君莫晓就这么混了进去,如今西川同样陪她深入险地,是真真正正但有一分力量,都要撑住她的好友。
文臻自认为才能不高,气量狭窄,唯一的好处就是护短,死党们暂时失散了,新交的朋友她更珍惜。
文臻清楚自己的实力,并不够一路飙至顶端,但她也一定要飚至顶端。
那就只有步步算计,用尽心思,不管是毒是计还是……攻心。
金坛坛主的羞色怒色一闪而过,随即便淡淡道:“与你何干?你还打不打?不打就滚下去罢。”
文臻仰头,笑道:“我不滚,我要过,但是我不打。”
不等金坛坛主发话,她指了指上方轻声道:“孙坛主掳走了我的姐妹,我不把他揪下来,我的姐妹便不知会遭遇什么。所以我一定要过去。”
金坛坛主面色和缓了些,道:“此事违犯盟规,你可与当家们言明,另外我金坛也是掌刑罚的,事后我会查证并给你一个公道。”
“来不及。”文臻摇头,“人已经掳走了一夜,那群人向来也没什么规矩,我那姐妹还是清白女子,若是受了侮辱,有轻生之念,便是刑堂打死孙坛主也无济于事,更何况他既然是坛主,估计也不会受那么重的刑罚。”
金坛坛主默认。
“所以我要尽快找到孙坛主问出我姐妹下落,也要把孙坛主从高处踢下去,毕竟我听说你们的规矩,当家一级是不提倡随意挑战的,为了维护当家们的尊严,如果有人连续挑战当家最后却输了,是要降级的。降级,他才能受到更重的惩罚不是吗?”
金坛坛主冷声道:“你要挑战便挑战他的,我又凭什么要以自身地位名声让你踏脚?”
“怎么能说是踏脚呢?”文臻笑,“您不是自己就想呆着不往上走吗?当然,您自愿呆着,和您给我让路,是两回事,所以我也不会让您白让,您瞧这个可好?”
说着微微倾身,袖子里已经露出一沓银票的边缘。
金坛坛主:“……”
又创纪录了。
由来上天梯,未见银票开路者。
这扈三娘的把戏,怎么这么多,连这也想得出?
他神情更冷了,手中开山斧雪亮斧身映着森然眉目:“你在侮辱我?”
“我为坛主不值。”文臻毫无惧色,立在他斧头一抬就能够着的地方,叹息,“明明实力不凡,却不能去争取护法和当家的地位,倒让那个实力人品皆不值一提的小人,生生压了一头。此等令人扼腕不公事,小女子既然见着了,总要抱打一番不平的。”
“用银票帮我打抱不平吗?”
“还有实际行动。”文臻一指上方,“您既然不能上去,那如果看见有人能上去,代您将那小人得志的家伙踢下尘埃,想来也会心怀大慰。”
“你?”金坛坛主神情微带轻蔑。
文臻笑容不改,“何不试试呢?您没有出手,让我过去,是您胸怀广阔,同情我姐妹遭遇,于您名声地位无损,而又有银子进账,说不定又能看一场小人坠落的好戏,我真是想不出您有什么拒绝的必要。”
一阵沉默。
随即金坛坛主眉眼一舒,眼底笑意一滑而过。
他斧头微微抬起,底下人远远看着一阵紧张,文臻却笑了,袖子一动,银票便顺着光滑如镜的斧头面和平直的斧柄,滑入了金坛坛主的袖子里。
这一手斧头收银票的把戏,两人都手脚极快,玩得纯熟,除了少数几个人,竟没人能看见。
随即金坛坛主斧头一收,让出道路。
人群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