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细细追索可能还会扯出更多东西来,所以文臻不会把册子还给张洗马,这东西他怀璧其罪,还想再死一次不成?
张洗马再也不去溪边了。
君颜也不敢半夜出门洗头了。
文臻的日子恢复平静,日常练功,踏青,种菜,烧菜,去四圣堂几回,那位慧娘原本对她的药半信不信,如今态度越来越好,连带凤翩翩对她也有了改观,缴纳钱粮的事儿也不提了。
她又遇见萧离风几次,不过淡淡谈几句,听他说大当家闭关,二当家出门巡察了,至于四当家,这山上就好像没这个人一般,没人提。
今天文臻照样去了四圣堂,和之前不得召唤不能去不同,这回是慧娘请她去的。
病好了很多的慧娘,不再如第一次文臻见她时候那般喜怒无常,大部分时候看起来柔弱娇怯,细声细气。她很喜欢文臻做的小点心,口味看似随意实则很挑剔,第一次吃文臻带来的玫瑰酥,就说有天京城的味道。
倒把文臻吓了一跳,她确认慧娘没去过天京,自己也没做厨神出名拿手的点心,想必慧娘自己府中常备天京点心,吃多了就能尝出那细微的特别。这么讲究的家族,这么细腻的味蕾,这身份,简直呼之欲出。
她面上不显,今天还找了个借口,顶着燕绥的虎视眈眈,将君颜给带着,君颜一路上心情颇好,分外温柔,到了四圣堂外院,便自觉地站了下来,文臻却道:“跟我进去罢。”
君颜惊道:“三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来。按说四圣堂我都不该随意踏入,更不要说有内眷的内院……”
文臻笑道:“你是忘记了,你本就该在四圣堂啊。三当家托我调教你,调教好了自然该送上来,难道我还能一直自己霸占着不成?”
君颜还要说话,文臻托着下巴似笑非笑看他,“我是瞧着你性子挺好,不需要调教,才直接把你送来。莫非你到了四圣堂便要作妖?那我现在便把你带下去再调教一番如何?”
不等君颜想好怎么回答,她又自言自语道:“新来的那个俘虏,据说以前在衙门黑牢里当过牢头,交给他也许合适……”
君颜立即道:“三娘对我爱护。我怎么不明白。君颜性子如何,三娘也明白。何须再次调教,既然如此,咱们便进去吧。”
文臻展颜:“这就对了。三当家在里头慧娘屋子里,一并去见见吧。慧娘有个女儿和你差不多大,算起来也是长辈了,不妨的。”
两人一前一后往里走,此刻忽然飘起毛毛细雨,君颜没有带伞,左右张望,要从旁边一丛美人蕉上折一宽大叶子给文臻遮雨,文臻转头看见,飞快地反手一推,叱道:“不可!”
但是已经说迟了,那芭蕉一折,叶片簌簌一阵微响,乌光一闪,君颜大叫一声,跌倒在地,膝盖之上一支小箭,血迹殷然。
此时又有黑衣人影出现,正是那种传说中承担保卫职责的木讷护卫,原本脸色肃杀,看见文臻倒缓和了一些。
所谓美食的力量。
君颜受惊,自知闯祸,抱着膝盖一言不发,只咬牙仰头看着文臻。
微雨之下他眉鬓微湿,幽黑闪亮,越发衬得脸庞雪白如玉,一双眸子眼波流转,水光晶莹,暗藏几分苦痛隐忍,引人去读。
文臻不读。
她看也不看一眼,只和那几位护卫赔笑解释这位无意中误触机关,还是美食的力量,几个护卫查看一番,没有表示疑问,却又道这误触也有误触的惩罚,何况这箭上有毒,需要治疗,将君颜带走了。
那男子被黑衣大汉们架走,走的时候还宛转回首,眼神凄切,形象完全可以直接去演杨贵妃马嵬坡婉转娥眉马前死这一节,可惜无情文明皇嚼着杏子干,随便挥了挥爪,一边想着这四圣堂果然也是个机关遍地,一边呵呵两声进了内院。
内院里这次遇见了萧离风,萧离风和以前一样嘘寒问暖,还特意问候了顾大哥,可惜他自称妻子悍妒,动不动闹上吊自杀,怕逼出人命,并不敢现在就和顾大哥暗通款曲,请文臻转告顾大哥,务必等他一等。
文臻一边道一定一定,一边心里骂着等你妹啊,一边笑吟吟进月洞门,摸了摸辫子。
屋子里凤翩翩不在,慧娘在对镜梳妆,丫鬟在她身后给她慢慢插戴,那些琳琅满目的首饰戴上又取下,穿花蝴蝶一般换个不休。
“夫人还是这般年轻。”丫鬟给她换上一支八宝蝴蝶流苏簪。
“我从小就爱在镜子前捣鼓,但上一次这样慢慢梳妆,还是我年轻时候,”慧娘细长的手指轻轻卷着流苏,唇角一抹笑意柔美,“可惜从婚后,我就再没认真梳妆过。”
丫鬟不敢接话,手上动作更轻。
“我为了大哥,为了西川,嫁给那个糟老头子,受了那许多年苦。大哥给我补偿,是想我以后无论他在不在,都能安享此生。可惜他便有一分亲情又如何,终究抵不过人心崩坏,抵不过我自己都养了只白眼狼。”
丫鬟轻声道:“夫人只是怜惜小姐。不愿对小姐下杀手。否则夫人掌握熊军多年,如何便会没有后手?”
慧娘冷漠地道:“我是有后手,可惜现在调不出来。我本来还有一个后手,却被那白眼狼狠心毁了。她可真是心急,十几年后的危险也能惦记上。”她烦躁地闭上眼睛,伸手将刚刚插上的簪子都拔了出来,反手就插在丫鬟手上,冷冷道:“出去。”
丫鬟连呼痛都不敢,含泪捧着手出去,出门的时候正撞上文臻,还要忍痛给文臻见礼,文臻好像没看见她手上的伤,点了点头便进门,却在擦身而过的时候,落下了一个小小锦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