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府尹一连喝了两杯茶水,才觉心里火气降了一些,见得孙成端了托盘进来,还是呵斥道,“你是怎么管教下人的,居然敢随意议论主子长短,简直太没规矩了!”
孙成躬身勾着头,任凭主子喝骂也不回嘴辩解。
孙老爷骂了几句觉得心里憋闷稍稍好些,见得他如此模样,心里倒生出一抹愧意。
后院的事情他也不是不知道,如今当家理事的是二房,孙成这发妻的陪嫁奴才想必存身已是尴尬,更别提管教他人了。
若是老妻还活着,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发生。而女儿也有亲母教导,更是不会像如今这般刁蛮任性。
如此想着,他就叹了气,“罢了,这般呵斥是委屈你了。”
孙成上前稳稳放下托盘,行礼说道,“老爷折煞奴才了,都是奴才的不是。”
孙府尹摆手,“不是你的错。”说罢,靠在椅子上闭目不再言语,脸色晦暗之极。
“老爷,可是有何烦心之事,不知奴才能不能替老爷分忧。老爷公事本就繁忙,不可再添忧思。”孙成轻手轻脚揭开青花碗盖儿,小声劝慰着。
孙府尹嗅得最喜爱的鸡汤香气,就支起身子勉强喝了两口,无奈道,“凤儿没有亲母管束,规矩学得是一塌糊涂,以后嫁去夫家必定惹人笑话。”
孙成劝道,“老爷也不必发愁,二夫人平日待大小姐也是极尽心的,只不过毕竟不是亲母,有些事不好深说。所以,小姐的脾气才…直爽一些。若是老爷要教小姐学规矩,也不见得非要二夫人教,请个教养嬷嬷不是更好?”
“教养嬷嬷?”孙府尹拿着勺子的手就是一顿,脸色立时亮了三分,“这倒是个好主意。你明日就去城里访访,找个资历最老、名声最好的回来。”
“是,老爷。”孙成恭谨应了,孙府尹去了心头之事胃口大开,一碗鸡汤也喝了个干净。
待得晚上,二夫人听说两个小厮因为吵了老爷歇息要被撵出府去,也没放在心上,吩咐贴身丫鬟捡了两人的卖身契,随手就给了孙成。
孙成握在手里找到两个早就拾掇好包裹的小厮,当着他们的面儿把卖身契撕个粉碎,又每人分了十两银子,这才送了他们一瘸一拐的出了后门儿。
两个小厮也忘了屁股上的疼痛,脚下生风一般很快就走得没了影子。
世上哪有人心甘情愿做奴才的,他们都是幼时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父母为了让他们有个活命机会才把他们卖出来。如今重获自由身,又得了足够买下二亩地或者做个小本买卖的银钱,简直就是天上掉了馅饼,哪里还能不急着赶回家去?
孙成眼见两人的身影隐隐约约消失在巷子口,这才抬头去看漆黑一片、无星无月的天空,长长松了一口气…
第三日,孙成找来的老嬷嬷就进了府门。孙府尹亲自接见赏茶,眼见这老嬷嬷衣衫整洁,半白的头发盘得一丝不乱,而且举止得体谈吐有物,心下很是满意。立时定下三月聘期给了一百两的聘金,就留她在府上教导女儿。
老嬷嬷也是个直爽精明之人,开口提了约法三章,涉及打手板儿、饿饭等等规矩惩处,听得孙府尹这当爹的心疼不已,但为了女儿的将来还是硬着心肠点头应下了。
孙娇凤前日出门去上香,本来好不容易劝得二娘带她绕去白云居见见心上人,却不想扑空而回。结果回府听得小丫鬟禀告说心上人居然来了她们府上,如此这般错过,让她心里懊恼得恨不能把青石地板跺个窟窿。
这几日,她正是琢磨着如何再出府一趟,却被突然告知以后三月不能出门,而且还要被老嬷嬷管教。
这真是晴天霹雳一般,她立时砸了屋里的瓷器桌椅抗议,二夫人赶来劝慰也被她撵了出去,闹得满府不得安宁。
孙府尹听得孙成禀报,大怒,愈加狠心吩咐老嬷嬷要严厉教导。
翠峦城东有一座占地四亩的大院子,门楣上的牌匾不同于别家的某某府,只单单写了“念恩园”三字,笔法飘逸、浑然天成,哪怕再是不懂书法之人,也能轻易感受到那落笔之人的洒脱之意。
而院子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也布置的极为雅致。
其中一座画楼二层正敞着雕花窗子,阳光直射而入照在那穿着宝蓝绸衫的公子身上,越发显得他嘴角的那抹笑得意又调皮。
待得描完最后一片叶,收了画笔,方杰一边放下半挽的袖子一边说道,“这么说,以后我这耳根子能清净三个月了?”
门口伺候的小厮东子立刻笑道,“公子妙计安天下,一出手就钉了孙大小姐的七寸。以后您再去胭脂阁喝酒,可没人拦着了。牡丹姑娘这几日可是日日派人来送帖子,奴才都接到手软了。”
方杰挑眉,端了茶碗喝上一口清茶,笑骂道,“你是拿赏钱拿到手软吧,别说你没接人家的赏封儿?”
东子赶忙讨好的上前替主子添茶,笑嘻嘻遮掩道,“小的这不是跟着主子沾光嘛,别家公子少爷想见牡丹姑娘一面都难,只有公子您才有如此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