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草抱了山子回家,正遇春妮领了桃花出门来。小丫头听说山子出了事儿,哭得眼睛通红,此时一见嫂子和山子一同回来,立即跑上前来扯了蒲草的衣襟不放,连声道歉,“嫂子,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贪玩,没有照顾好山子…”
春妮也是走上前来,一脸愧疚问道,“山子没受什么伤吧?这都怪我,忙着做饭没有照顾到孩子。下次一定拘了他们在院子里玩,如今这人太坏了…”
山子没受到任何伤害,事情又与拍花婆子无关。蒲草自然不会责怪春妮,低声把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又道,“你先回去忙,顺便帮我蒸两碗蛋羹来。山子这里我还要好好问问。”
“好,好。你可得好好问问,当初你被张家赶出来,整日要死要活的,后来张家又出了那事,我也么太注意这孩子是从哪里跑来的。若是能找到他的家人可太好了,谁家丢了孩子都是着急上火的事儿啊。”春妮儿心善,听得山子有亲人寻来很是欢喜。
蒲草隐隐觉得怀里的山子有些哆嗦,赶忙示意春妮停了话头儿,又撵了桃花去给春妮帮忙,这才抱着山子进了屋子。
这小子方才在河边玩耍,难免摸爬滚打得衣衫脏透,后来又挣扎反抗,这会儿同泥猴也没什么区别了。
蒲草翻箱子找了套干净衣衫,一边帮山子往下换一边笑着打趣道,“你这淘气包,刚才不是答应姐姐要早些回家,怎么又玩得这么晚?”
山子低着小脑袋任凭姐姐摆弄换衣,听得这话悄悄抬眼扫了一眼姐姐,他的小心眼里自觉姐姐同往日没有什么不一样,立时就觉好过许多,低低应了一句,“胖墩儿他们打仗输了,非要再打一场。下次我一定早点儿回家…”
“好,听姐姐的话才是好孩子。如今坏人多,你要时刻多加小心,否则再碰到今日这样的事,若是姐姐赶去的晚,你被抓走可怎么办啊?”
山子仿似想到了刚才的事,惊恐得小身子缩成一团,声音里又是带了哭意,“呜呜,姐姐,山子害怕,那人要抓我。山子不要离开姐姐,山子不走!”
蒲草心里疼得也是骤然缩起,上前揽了山子轻轻安抚,“山子不怕,有姐姐在呢。不管别人说什么,只要你不想离开,姐姐就是拼命也要把你留下来。好不好,不怕,不怕!”
蒲草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平日里不说同众多村人走动,就是答应孩子的事情也从来没有食言过。所以,她的话在孩子心里极有保证力。得了这样的保证,山子果然好过许多,小身子慢慢就软了下来。
蒲草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又开始慢慢套话儿,“我们山子是个勇敢的小男子汉,如今山子还小,姐姐保护山子。等将来姐姐老了,山子长大了,我们山子可要保护姐姐啊。”
“当然,谁欺负姐姐,山子就揍他!”山子挥舞着小拳头,脸色又好了三分。
蒲草赶紧趁机说道,“山子,刚才姐姐问了那抓住你的人,那不是拐卖孩子的坏蛋,他说他是你的舅舅。这样姐姐就有些犯愁了,若他是坏蛋,让你方大哥打他出去就好了。但他说是你舅舅,姐姐就没办法赶人了。不如你同姐姐说说你是怎么来到咱们村里的?你原来的家在哪里?这样姐姐也好反驳那人啊,否则他真要带你走,姐姐就是告到府衙去也没办法留下你啊。”
山子听得这话,小手立时又搂紧了姐姐的脖子,好半晌之后,他仿似下定了很大决心才说道,“我娘带我坐车出门…走了好多天,后来马旁边跑来好多骑马的人,我娘哭得厉害,后来…后来我娘说,长大了不让我回家。马车一直跑,就我一个人…我饿,我害怕!我想我娘…”
“不怕,不怕!有姐姐在呢,山子不怕,都过去了啊!”许是埋在心里多日的惊恐终于被捅破,山子扯着嗓子哭得撕心裂肺。
蒲草也是眼圈发红,虽然山子说得不多,但她隐隐已是猜出,这必定又是豪门大户里的争斗恩怨,母子遇了危难出逃,半路遇险,母亲舍命送了孩子独自坐马车逃跑,自己恐怕已是凶多吉少。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恩怨,能让母亲嘱咐儿子即使长大也不要回家。许是不愿儿子再搅进那些争斗,只愿他平安长大,幸福度日吧?
蒲草抬头望向窗外浓墨般的夜色,心里长长叹气,许是冥冥中真是山子的母亲在祈祷,山子才能流落到南沟村,最终成了她的弟弟,有她照管教养长大。即便不能大富大贵,但是过上一辈子的和乐日子总是不难得。伟大的母亲,着实让人敬佩!
山子哭得累了,开始抽抽噎噎打着嗝,蒲草轻轻替他顺气,慢慢又问出了他的姓名。不过五岁的孩子还没有字,只是简单的秦睿两字,小名寿哥儿。待得蒲草再问他家住哪里,山子却是答不出来,只说家里的大门很高很大。
蒲草也不勉强,又哄着他说了些平日玩耍的小事,春妮就带着桃花端了鸡蛋羹进来了。山子玩了半下午,方才又把藏了多日的心事说个干净彻底,这会儿肚子里早就饿了。不等蒲草动手喂,自己就抱起碗来西里呼噜吃个底朝天,末了又捂着小嘴儿打起了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