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草一手抱着陶盆一手轻轻推开温室的小门儿走进去,四处扫了几眼都不见方杰的身影,正是以为他去陈家走动的时候,却瞧得那木塌边缘垂下一角鸦青之色,于是就低低笑了起来。
待得把陶盆放在火炉旁,走到木塌近处一看,果然方杰铺了大氅在身下,正是睡得深沉。
平日里那双仿似藏了无数星光的眸子此时轻轻合在一处,只剩长长的睫毛在偶尔跳动一下。两道浓密的墨眉不知因为梦里遇到什么介怀之事,而微微皱起一个纠结的弧度,让人一见之下就忍不住生出三分怜惜之意。她仿似被诱惑得灵魂出了窍儿,明明知道这样不该,但手下还是轻轻抚上那完美的五官…
前世时,她曾被那些重美色多于感情的男人伤过无数次,以至于后来终是选择冷面以对,打定主意孤独终老。
不想,离奇之下来到这个世界,不但得了重获一次的机会,她的心居然也如此轻易就被这人打破了坚冰,触及了内里的柔软。是她太害怕孤单了,还是太想相信这世上有不爱红颜的男子了?
毕竟她如今这副容貌连清秀的算不上,他这富家公子就是想要换换口味也要找清粥小菜,不至于连她这“咸菜条儿”也一并收纳了啊。
当然,最大可能就是这男人外表披了钟情的伪装,实则却在谋算她脑中的生财手段,这情网依旧如同前世一般肮脏又丑陋,只等着她傻傻跌落…
但是,不论事实究竟如何,她都不愿意去猜测了。
因为在那茫茫雪原上,在他敞开怀抱用力拥紧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因为那片刻的安心、片刻的温暖软下了心房一角。她承认,她也很累,她也想要有人依靠,哪怕只是那么短短一瞬…
女人软了心,就再也没办法伪装坚强。也许未来还是一片荆棘,结局还是图穷匕见,但她总要为了那渺茫的希望试上一次。
若是失败了,就当他们都把彼此当了解闷儿的玩具,但若是成功了,那她在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孤单了吧…
方杰半阖着双眸,静静感受着贴在脸侧的小手传来的温热。而小手的主人却是半点儿未曾觉察他的注视,脸上时而迷茫时而犹豫,最后只剩了一片决绝与忧伤。
仿似站在悬崖边缘的小鹰,期待飞翔又害怕摔下死伤,脆弱的模样让他下意识就伸手揽了她入怀,低声安慰,“别怕,有我。”
蒲草从失神里惊醒,轻轻听着耳畔温热的呼吸,心里长长叹了一声,“我怕的就是你。”
方杰伸手替她理好额前碎发,轻笑道,“怕我什么?”
蒲草不答反问,“仔细想想,好似从相识到现在,你一直对我很好。为什么呢,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对你好。”
“世上怎会有无缘无故的好,”蒲草嘲讽一笑,“老话儿不是也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吗?”
“那你猜猜我为什么对你好?”方杰不喜她话里的那一丝萧瑟之意,略带恼意的轻扯她的发梢儿,也把她从前世的记忆里拉了回来。
“你喜欢我吧?”
方杰没想到她会这般直接问出口,心中有种被窥探的不喜,继而这不喜却又彻底转化成了不服气,他堂堂男子怎么会比女子胆怯?
“当然喜欢,第一次见你之后,我就常常想起你。”
蒲草挑眉,脸上没有半点儿被表白的惊喜,继续追问道,“你喜欢我什么呢?天下女子若是有一万之数,怕是九千九都比我长得美。我又没有给你下蛊,怎么能得你方公子青睐?”
方杰闻言,眉头皱得更深,沉默良久才说道,“若是我说美艳的花儿有毒,而你这样长在岩石缝隙里的蒲草更让我钦佩倾心,你…相信吗?”
蒲草笑而不语,清亮的眼神儿在他的脸上巡弋,仿似要找出什么破绽一般,淡淡应道,“还有吗?”
方杰无奈的苦了脸,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低叹,“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
蒲草手指绕了自己腰带上的荷包把玩儿,半是遗憾半是得意说道,“我如今除了聪明的脑袋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了,说实话听听吧。”
方杰侧身平躺下来,抬眼望着泥抹的棚顶,低声说道,“放心,我对你那些聚财手段没有图谋,我这几年赚下的家业足够我花用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