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梵音不动声色敛去唇角的怒意,轻颦浅笑地将她搀扶到檀木软榻上。
虽然她已记忆尽失,可这些时日以来,他们的呵护备至与疼惜怜爱,如同袅袅升腾的茶水,暖入心窝。
思及此,季梵音握住卫相如的手,半是玩笑半是撒娇开口:“女儿想求母亲一事。”
卫相如清浅笑着,惩罚性捏了捏她的细腕:“父母与子女之间,哪用得着求字之说?”
“音儿想请母亲亲手为女儿盘发。”
若是平民百姓人家嫁娶之礼,定由母亲亦或拥有亲属关系的长辈亲手为新嫁娘盘上最后一缕发,意喻已婚。
可到了规矩众多的宫廷之内,一切礼节制度,皆得按照宫内知事编制的度节执行。
季梵音的有意引导,爱女心切的卫相如眼底闪过多抹心疼之色,抚了抚女儿如桃花般的面容:“这……便是你生气的缘由?”
季梵音薄如蝉翼的眼睫低垂,抿唇不语,刻意营造出来的遗憾之气一览无余。
“恕奴婢斗胆,此事,甚不合规矩!”
“哦?”卫相如眉目一淡,眸光徐徐锁定毫不懂得收敛的容嬷嬷。
碧空如洗的天际,澄澈如新,窗外的蝉鸣此起彼伏,微风轻轻柔柔,撩动垂挂的纱帘。
“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母亲绝不会让你带着遗憾出嫁。”
言语掷地有声,这是一个母亲对女儿践行的承诺。
卫相如牵着季梵音的手走到檀木梳妆台前,目光虽停留在她身上,却是对身后人言:“宰相府虽非高门大户,却从未颐指气使、落人口舌。身正,自然不怕影子斜!”
言下之意:宰相府岂会被你们这些蜚短流长之言中伤?
季梵音微微怔然,心突然被戳了下,鼻尖淌过一阵酸涩,原来母亲都知道……
卫相如说完,又朝侍奉自己的若娘使了个眼色,双目凝睇,端立的姿态如挺直的竹节,又带着从容不破的俯视:“容嬷嬷,是否连着东西,亦对宫规毫无作用?”
鱼符下,如帝亲临。
只一霎,容嬷嬷面色苍白如纸片,全身战战兢兢,只能眼睁睁看着汗涔涔的珠液从凸起的额间滴落青石地板,双唇发颤:“奴、奴婢口舌招尤、甘愿受罚……”
边说边举起双手,朝自己重重掌掴。只是在众人未察觉到的视线之下,那双怨怒之眸能将眼前的青砖灼烧出一个黑洞。
“母亲……”
卫相如笑着打断她,捻起台上的月白玉梳:“坐好,让母亲亲手为你盘发。”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季梵音透过锃亮如新的青铜鸾镜,看着如瀑青丝在她手中温柔轻抚,旋即行云流水盘成一个圆髻,雅观大气又不失庄重,颇有一番神韵媚态。
季梵音反握着母亲的柔夷,贴颊轻轻蹭了蹭,秋水般的眸子染满氤氲,
心中感慨阵阵。
这个在她记忆中气质如兰花、淡雅静和的母亲,此刻一改往日常态,现身说法,亲手拂开挡在她前路的团团黑云,震慑力十足。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如墨般漆黑的夜幕,银河星辰点亮整片天际。万灯掌上,烛火灼灼耀目。
绣工精致的鸾凤和鸣大红盖头下,季梵音面色绯红如桃花,搁在膝上的纤长十指交缠互抵,吞吐若兰的气息早已凌乱,心跳如雷鼓。对于即将到来的时刻,娇羞之余,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从再次下聘到完婚,整个过程不过月余,速度之快让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已被他的八抬大轿抬进了潇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