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了口气。在被喂血的时候,他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根本控制不住地凑上去喝。
薛简在用血肉滋养他。江世安猜到了这一点。经过验证和完全失去控制的发泄之后,他的心情反而好多了,居然心平气和地、逐渐接受了事实。
虽然薛简已经用心照顾,但江世安还是发烧了。
低烧,不影响赶路。江世安要离开,薛简却执意让他留下休息。两人又耽误了几天,江世安麻木地收到薛简给他买的各种伤药,他打开瓶塞闻了闻,还是花香的。
“薛知一。”江世安叹息道,“我不是因为伤没好才生病的。”
道长正在煮符水,转头聆听,神情认真仔细。
“我是因为你喂进肚子里的东西才会发热。”江世安舔了舔牙根,把瓷瓶在手指间随意地转了一圈儿,精准地扔到对方身边,然后弹了一下,滴溜溜滚落到道长身畔。
薛简的脸色有点尴尬,他在地上摸索了一下,捡起药瓶,听到江世安说:“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名单上的人收的差不多了,我们绕了一圈正好北上,要是没有师匠的线索就再去一趟圣坛,找姬珊瑚谈一谈,红衣教相邻的大悲寺是佛门之地,正好可以拜访探问……你可不能在路上就死掉啊。”
薛简笑了笑,弯起眼睛,这种高兴的情绪并不加以掩饰:“好。”
第39章
江世安比以前更强。
这是不容质疑的结果,被许多门派和江湖高手验证过。在剑器大会上为他翻案之后,名义上的正当性让复仇的道路几乎阻碍尽消。
那份名单上被勾去了太多名字,鲜红的朱砂抹去名姓,代表了一个又一个生命的消失,代表了多年前的恩怨终究归于寂静、尘埃落定。
在这道讨伐命运的路上,薛简也在每一个寂静的夜里,用刻刀刮去竹简上相应的刻痕。
名单里的名字越来越少了。
江世安守候在他身畔,静静地望着道长用刻刀划去那些仇怨的痕迹。他的心也变得愈发寂静,更多的时候,他不是再回忆鲜红惨烈的噩梦,而是凝望着薛简的面容。
他仍旧记得八年前的一切。
但寂夜回首的梦里,多了一个人的影子。
他的怨气完全消去了。两人从怒江会北上,中途没有探问到关于“大善师匠”的消息,倒是江世安发去四面八方的信件有所回函。
一开始,他没有收到什么好消息。大多是推托、怀疑,或者是讽刺和嘲笑。有人回信问他:“江文吉,他若是死了,世上只剩你一个人盖世无双,无人与你相提并论,这岂不是好事?”
江世安看了那字迹,视线远望向一旁的薛简。道长正画符咒,他从没有画过这么丑陋的咒文,像是蛇在纸面上蜿蜒,弯曲着超出符纸,沾到了桌面上。
江世安忍不住看着他笑,笑容又缓慢地敛去。他随手将这询问自己的信纸放在药炉中烧掉,看着炉火中的纸张化为灰烬。
他在心中回答:“一人的盖世无双,有什么意思?”
薛简感觉到了他的视线,转头向江世安那边聆听了片刻,只听到对方平稳的呼吸声。他将画错了的符咒折起来,同样放到炉子里烧掉,但他的方向感因为长久的视力缺失、出现了一定的消退,他的手指险些碰到了炉底的火炭。
江世安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掌心握紧:“会烫到。”
薛简的动作顿了一下,松手,让符纸落入下方。他听到纸张被火星吞噬的“嗤嗤”微响,发觉自己的判断果然出了问题。他的语气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很平静、淡漠,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我好像对你一点用都没有了。”
江世安心中被刺了一下,喉结微动,惯于言辞表达的口舌一下子僵滞住了,他吸了口气,说:“我不是因为你有用才跟在你身边的。”
是因为没有选择吗?薛简回想到一切的开始——他没有给过对方任何选择的余地。如果让他选择的话,文吉会不会像乔小年那样,其实并不愿意回来?
江世安继续拆信,把没用的回函一封封烧掉。他从驿站新取回三封信函,恰好在今日同时抵达大梁城。大梁城是北方关城,江世安特意告知友人将回信地点定在此处,出了这里,就是世家名门鞭长莫及的关外,红衣教和大悲寺的地盘。
大梁城有一种名酒,酒水香醇浓烈。薛简的师父、也就是广虔道人的弟子、武功被废的镇明霞道长,三日前曾在这里出现过。可用的线索太少,就算担上背离师门的罪名,薛简也不得不将怀疑的目标放在师父身上。他没有将自己停留的真实原因告诉江世安,只跟他说身体不太舒服,想停留两日,江世安自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裁信刀切开封泥。
在轻微窸窣声中,江世安的气息逐渐变得快了一些。薛简听到他忽然起身,在包袱里翻找着什么,似乎是找到了,又立即靠近回来,开口问:“薛知一,你有没有听说过替命术?”
薛简眼皮一跳,他转向江世安面前:“略有耳闻。”
“招魂一旦开始,无法终止,这我知道。”江世安道,“我有一个远在域外魔道的朋友,他回函给我,说域外邪派钻研出一种替命之术,可以将身世命运相同的两个人交换,以此达到延年益寿、如同再生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