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质的事,我要不要告诉你呢?
如今,能够不麻烦你的事我便不麻烦你,能够不让你烦心的事我便不让你惦记。目的便是不希望你脑中记太多的事,免得造成你记忆的混乱,免得你焦虑、害怕、无助。
虽然你的记忆越发的不全了,但你疼这些孩子是事实。若你知晓今日魏征力谏之事,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父亲当得真失败,连为自己的女儿准备嫁奁一事都力不从心?
看来……丽质的事还是不告诉你罢。
长吁一口气,我很是意兴阑珊的窝在椅子中,默默的看着你。
似乎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你不再刻意的抱着丽雅,而是回头看了我一眼。一眼便看穿我的心情不是非常的好。于是,你将丽雅放在摇蓝中,又轻轻的拍着她让她安稳入睡后,这才缓缓走到我身边,一扫近段时日那刻意回避我的眼神,定定的看着我,笑问:“什么事惹得我们伟大的天可汗不高兴了?”
这话,又充满着原来的调侃。
便是你记忆渐失,但却从不失你的一颗玲珑心……看着你‘愿替陛下分忧’的眼神,我所有对魏征的不满便倾巢而出。“还不是那个牛鼻子老道(牛鼻子:泛指道士,魏征是道家的挂名弟子),居然驳了我为丽质准备的嫁奁。”
你对这件事似乎极度的感兴趣,‘哦’了一声后,你要我将详情说予你听。
我一字不漏的将今天御书房的事说了一遍。
听毕,你好笑的看着我,“陛下,臣妾说了把这事交予韦姐去处理,你偏不,偏说丽质的事你要全权处理。如今倒好了,处理出事来了吧。”
“别人都不说,就他这个牛鼻子老道说,完全不懂变通。”
“以前听说陛下对魏征十分器重,臣妾一直不了解其中缘故。今天听了他的谏言之后,才明白他果然是一位十分正直的社稷之臣。”
“哼!”
你端了一杯茶示意我喝下消消火,然后才说道:“人道‘君威难测、伴君如伴虎’……,臣妾与陛下结发夫妻,虽承蒙陛下宠爱有加、情深意重,但有时候说话时也要先看看陛下的颜色,且不敢轻易冒犯陛下的威严,更何况作臣子的呢?”
你在我面前有这般看过眼色吗?我才不信。
倒是如今,为了避免你的记忆混乱,我倒事事依着你。
我思绪间,你继续说道:“若非是一心忠于社稷之人,谁敢拂虎须、驳圣意?魏征时时能够以义、礼规谏陛下,不正说明他是一位十分正直的社稷之臣?”
“我当然知道魏刺头是正直之臣,只是有时候他太过迂腐。”
“陛下,您想一想啊,公主出嫁不仅是皇家的事,更是天下万民的事。公主的一言一行都是天下万民的表率。若天下万民看他们的公主嫁奁多出她姑姑的数倍,如此的对长辈不恭,天下百姓亦会争相效仿,长此以往,百姓便会逐渐丧失对长辈的恭敬之心,只怕到头来这晚辈不孝敬长辈的事也不是陛下愿意看到的。”
见我眉头露出不奈,你伸手摁住我的双肩,正色说道:“常言道‘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陛下不是不知这个道理。所以韩非子说劝谏皇帝很难,东方朔也说规谏皇帝不容易。做为谏官,魏征所言所行完全符合他的本分,陛下只要放下做为父亲的心,以一个皇帝的心态去看待魏征的规谏,便会发现魏征并没有做错。”
生闷气归生闷气,但说起来,魏征今日所谏确实没错,这也是我动弹不得他分毫的原因。
“今天这件事,陛下只想着自己是一个要嫁女儿的父亲,没有想到自己是一国的皇帝。陛下不要忘了,律法是你制定的,你便是那第一个要遵纪守法的人,处理所有的事必须遁礼依制。对于那些正直的规谏,你必须虚心的对待、采纳,这样国家才会得以安宁。如果拒绝了正直的规谏,以后谁还敢再规谏你的过失?若再也无人规谏陛下的过失,那陛下在错误的道路上会越行越远,那样一来,朝政就会出现混乱。朝政一乱,天下乱矣。”
有这么严重吗?我不满的看着你。
“正所谓从小事处见大文章,丽质嫁奁一事和国家大事比起来确实再小不过,但陛下你莫不是忘了,当年《贞观律》问世的时候,有多少臣子为了自己的利益是那般的反对、抵触它,为了《贞观律》的顺利实施,陛下还记得您当年说过的话吗?”
怎么不记得得,我记得自己清楚的说过:朕虽然不能与古代的圣贤相比,但心向往之,至少朕不愿做一个放纵自己而使天下陷于丧乱的君主。可久在帝位,随着时间的推移,有许多事也许会蒙蔽朕的双眼。那……朕该如何擦亮自己的眼睛重新看清天下是非呢?唯有礼、法。国舅爷的《贞观律》、《大唐仪礼》这两本书,便是能够使得朕不敢放纵的根本。这两本书不只是约束诸位爱卿、天下百姓的书,更是约束朕的书。所以,从朕做起,你们都随着朕来,又有什么为将来好担心的呢?
当年那慷慨激昂的誓言言犹在耳。可如今,不过短短五年,我似乎确实有些放纵行事,只喜欢听些好的不喜欢听些坏的,长此以往,臣子们肯定会只报喜不报忧,那不久的将来,我李唐危矣……
人一旦大权在握,易生弊端。
现在我不得不信。
见我不再似先前般的恼怒而且还有种恍然大悟的清醒,你轻轻收回放在我肩膀上的手,然后小心翼翼的坐到我身边,又道:“还说魏征不懂得变通呢,陛下不也不懂得变通?若陛下觉得给丽质的嫁奁少了,对不起丽质,以后多疼她些便是,和那些瓶瓶罐罐不会说话的死物相比的话父爱不知强了多少倍去。臣妾相信,那才是丽质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