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中的书一一丢入火堆,李世民轻声说道:“说说看,妙在何处?”
“其一:秦王爷趁坚冰渡河屯兵柏壁,不但缓解了绛州被围的局势,更是令绛州和柏壁做到互为犄角。这番布兵牵制宋金刚动弹不得,欲攻绛州不敢攻,欲攻柏壁不能攻。宋金刚由先时的主动变成今天的被动。其二:秦王爷占据柏壁之地,成功的掩护了龙门渡口,只要保障了龙门渡口,就成功的保障住了唐军的粮草供应线路和后方援军前进的道路。综合以上两点,如今的宋金刚是战也不是、不战也不是。如果无极估计得不错,秦王爷是想和宋金刚打持久战,看谁先断粮。”
‘哈哈’一笑,露出赞赏的眼光,李世民说道:“无极,最了解自己的通常都是对手。本王是不是应该庆幸你没有去帮宋金刚?”
这是我欠你的啊,这个褒奖我暂且纳入怀中。我笑看着李世民再度自信飞扬的脸,说道:“宋金刚虽是猛将,但不是智将。他只将眼光看向了久战不降的绛州,却没有看到弹丸之地的柏壁之重要性。为将之道要有长远的眼光,而他没有。无极为什么要去帮一个没有长远眼光的人呢?”
“可无极不觉得本王是个刚愎自用的人吗?河东之地十去其八,本王只率三万人马出征,和刘武周的十数万大军相比,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些?”
兵不在多,在精。这只狡猾的狐狸当初只带三万人马渡河,其实也是有目的的罢。如果太多人马出征必然引起刘武周、宋金刚的注意、防范。而三万人马自然引不起仍旧和绛州死扛的宋金刚的注意,也就是在宋金刚不注意的功夫,老天都助李世民一把,黄河结冰令他顺利的渡河,抢占了有利地形。
如今,他反倒在这里哭穷?
压下心中的好笑,我郑重其事的说道:“如果说秦王未抢下柏壁这个据地,无极会认为秦王仅以三万人马出战刘武周的‘定杨军’确属自不量力了些。但如今事实证明,秦王甘冒兵家之大不韪不但守住了柏壁,而且成功的和绛州遥想呼应,做到了首尾相顾。现在危险的是刘武周、宋金刚的十数万兵马,而不是秦王爷的三万人马。古有官渡、赤壁之战,不都是以少胜多的战例?无极很肯定,柏壁之战不下官渡之战。”
“无极,你这个评价太高。”
我恭敬的作揖,“不瞒秦王,无极来太原之前,去过宋金刚大营,也见识过宋金刚。论脑子快、决策准,宋金刚不及秦王爷万一。是以,无极很是期待此次的柏壁之战,更期待着秦王爷救河东子民于水火之中。”
“哈哈哈……痛快,痛快,可惜没有酒,如果有酒的话,定要和无极痛饮,不醉不归。”
“收复太原之日,无极和秦王爷痛饮三日,不醉不归,如何?”
缓缓起身,李世民将身边的书一迳都踢到火堆之中,使得火焰越发的猛烈。接着,他疾步来到书桌边,用一本书当抹布将桌上的灰尘皆尽扫去,然后找来雪纸铺在桌面。
知道他要写字,我急忙起身跟随而至,亲自替他磨墨。
将久不用的毛笔放在口中润湿,沾了些墨水,李世民奋笔疾书,而后将毛笔一掷,笑看向我,“无极,看看,如何?”
步到他身边,看着雪纸上龙飞凤舞的、熟悉的飞白体,不知不觉忆起和他一起作诗的日子,眼中一湿,我轻声念道:“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瀚海百重波,阴山千里雪。迥戍危烽火,层峦引高节。悠悠卷旆旌,饮马出长城。寒沙连骑迹,朔吹断边声。胡尘清玉塞,羌笛韵金钲。绝漠干戈戢,车徒振原隰。都尉反龙堆,将军旋马邑。扬麾氛雾静,纪石功名立。荒裔一戎衣,灵台凯歌入。”
好一首《饮马长城窟行》,我似乎又看到那个笑指江山的翩翩少年。
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我不觉赞道:“塞外悲壮之景,出征奋然之情,立功慷慨之意皆融入其中,好一句‘悠悠卷旆旌,饮马出长城’,秦王爷……”我回头间,只见李世民正出神的看着我,对我‘秦王爷’的称呼闻之未闻,而我那句‘你这诗大有以天下为牧场之意’硬是说不出口,急忙不着痕迹的稍微离他远了点,这才说道:“秦王爷,无极被王爷惹得诗兴大发,不如做一诗以和,如何?”
“好!”
在准备着成为无极的日子里,我时刻将自己务必塑造得与以往的自己不一般。即便是练字,我训练用左手,且练习的是除簪花小楷之外我最熟悉的飞白体。
在书桌上又找了一枝笔,亦学着他的样子放在口中润湿,然后沾上墨,就着那张雪纸,我提笔写道:“碧昏朝合雾,丹卷暝韬霞。结叶繁云色,凝琼遍雪华。光楼皎若粉,映幕集疑沙。泛柳飞飞絮,妆梅片片花。照璧台圆月,飘珠箔穿露。瑶洁短长阶,玉丛高下树。映桐珪累白,萦峰莲抱素。断续气将沉,徘徊岁云暮。怀珍愧隐德,表瑞伫丰年。蕊间飞禁苑,鹤处舞伊川。傥咏幽兰曲,同欢黄竹篇。”
待我将笔放下,李世民激动将雪纸抓入手中,然后一字一顿的将诗念诵一遍后,眉头蹩起,“好一首《喜雪》,怎么像出自我心中呢?”
闻言,我心中一悸,这和在洛阳郊外我盗用你的诗是何其相似的一句感慨。
这本就是你的诗啊!
无论是洛阳效外的情诗,还是夺《兰亭序》时那显摆的诗,还有今天这首《喜雪》,都出自于你的笔下啊。
“无极,知道吗,有一个人,她所作的诗也曾经入我心中,很是震撼,就似道出我的心声般。”
明知道他说的是我,我却‘哦?’了一声,问道:“谁?”
“本王的王妃━━长孙明珠!”
一听‘长孙明珠’之称,我愣了神,真小性,说不唤‘观音婢’便不唤观音婢了。
又好气又好笑,我平定心神说道:“沿路略有所闻,纷传秦王妃才冠京中,起初无极只当是笑谈,想着一个久处闺中的女子能够有什么才华?如今听了王爷一席话才知确实是小看秦王妃了,一个女子能够作出道出秦王爷心声的诗,实属难得。”
“不仅如此,每每在本王出征的时候,她如果陪在本王身边,必会为本王出策出力。如果她因事没有陪在本王的身边,她亦会在信中好生叮嘱本王,如何布兵、如何劝谏、如何迂回……”
我怎么没觉得我有那么好过?“哦?”